今日微风,宜送别,余事皆忌。
要押送往长安的刘家之人,除了刘县丞一家三口外,还有许多心腹家仆。
顾意他们虽修行境界高深,但终归只有三人,一路之上怕看顾不来,便遣了平陵的驻守军卒一起帮忙押送。
从平陵往长安,若是车马慢些便要半月不止,即便他们日夜兼程,也要少说十日。
加之人马不少,几人商议之下还是打算走官道,路广人多,不易被偷袭劫车,一路上还能有楚衍派出的巡天司之人接应。
苏异今日早早醒来,在小鱼帮助下上了轮椅,来到城门处相送。
刘府之事不知被于岩用了什么手段压下,当日宾客从刘府被放出后,都对其中发生的事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点,甚至深居简出不见外客。
导致平陵多数百姓或有些不靠谱的猜测,但对刘府当日具体如何却并不知晓,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父母官今日便要被押往长安。
虽说清晨里来城门处的百姓本就不多,今日的县城大门还是早早的便被平陵军卒戒严。
负责把手路口的领头军卒认得苏异,见他被小鱼推着往这边走来,登时快步迎了上去,挥手让手下散开,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有劳了。”
面对苏异的客气,军卒满脸堆笑道:“应该的,苏公子客气了。”
校尉大人再三嘱咐过,这位苏公子与巡天司的大人们关系匪浅,且对他有救命之恩,一定要万分恭敬。
与军卒再度致谢后,苏异被小鱼顺着道路推出城门。
平陵县建在岷山与渭水之间,出了城门后西侧不远便能瞧见山石崖壁,东侧延伸出一片平原,隐约能瞧见渭水波光,中间便是出入县城的官道。
此刻官道上站了不少人马,除了巡天司的三人,还有二三十个精锐军卒,以及三架囚车。
于烈最为眼尖,看见苏异身影顿时神色一振,驱使胯下骏马来到他身前。
“苏兄弟,你身子不便利,何必非要相送,咱们长安再见便是。”
说着话便翻身下马,大笑着对苏异道。
苏异客气的回应:“平陵这趟,麻烦于兄了,我身子已没什么大碍,理应来送。”
于烈忙摆摆手:“苏兄见外了,老于我就是出出傻力气,能有如此结果还要多谢你,到了长安我请你喝酒,快些回去吧。”
于岩悄无身息的走到他身边。
“不是送你,闭嘴。”
“不是送我?难道送你?”于烈不服道。
于岩不理他,对同样走来的顾意问道:“两次?”
顾意笑道:“三次吧,不长记性。”
于烈看二人当着他面打哑谜,嘟囔着:“什么两次三次的?”
“回长安切磋。”
顾意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不顾于烈如丧考批的苦脸,绕到他身前,与苏异相对。
“有什么话想说。”她轻声问道。
苏异想了想道:“有的,不过我想先见见刘玉泽。”
“最后和我说?”
“最后与你说。”
顾意含笑点头,绕到他身后。
小鱼极有眼力的让开位置,站到了一侧。
顾意扶住轮椅,推着他往囚车走去。
于岩于烈侧身让开,于烈有些求助的望向苏异,见对方只是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他只能小声抱怨道:“顾意不知怎么地便记恨我,苏兄弟也不帮我说句话。”
身旁的于岩道:“一家人,不帮外人。”
“谁和谁是一家人?”
于岩翻了个白眼不说话,只感觉这些年跟于烈一起共事,真是辛苦自己了。
于烈嗓门本就大,他自己所谓的小声便与常人正常交谈无异。
苏异与顾意都耳根微红,小鱼抿嘴偷笑,看向于烈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往前走了几步,那日在刘府见过的军卒校尉便下马迎了上来。
他朝苏异抱拳道:“苏公子,还记得我么。”
“自然记得。”苏异笑着回应道:“大人伤势可好些了?”
校尉忙道:“当不起公子一声大人,叫我周钧便好,伤势已无大碍,有劳公子挂怀。”
当日他被墨泉偷袭重伤,不过墨泉为了隐蔽并未用全力,以他三品兵家修行者的体魄想来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脸色还略有苍白。
“此去长安,一路上有劳周大人。”
“分内之事,自当竭力,不瞒苏公子,此番我率军去长安,大约便要在长安供职,不再回平陵。”
周钧咧嘴一笑,面容之上带着欣喜。
“我听闻苏公子不日也要前往长安,期待与公子都城相见。”
“哦?”苏异略感诧异,能在此事之后即刻被调往长安,这位周校尉只怕也不简单。
自己从前虽趁风华登高,但到底是眼皮子浅了,没想到这小小平陵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公子想必还要在平陵小住一些时日,城门路口那为首军卒名叫王搏,我走之后该是他接任驻军校尉一职。”
周钧有些殷勤的指了指城门处,向苏异介绍道。
“此前我已嘱咐过他,公子在县内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去找他。”
“那日若非公子,以妖龙凶戾,结果尚未可知,我欠公子大恩。”
“周某力薄,只能先如此偿还,待公子去长安之后,必定任凭差遣,以报救命之恩,还请公子莫要拒绝。”
苏异听他这么说,倒是不好再相拒,只能谢过。
周钧心中自然也另有计较,当时苏异晕过去之前,他可是听清楚了几人的谈话。
知道他被顾意三人保举入巡天司,此番作为除了报恩也是有意结交,
苏异出身平陵,虽与他并不熟悉,但他在平陵任职多年,天生与之便能有几分亲近。
他虽也有些来历,但若能在长安之中有一位巡天司的朋友,总不会是坏事。
听闻苏异想见刘玉泽,周钧便主动给他引路,走到三辆模样各异的囚车之前,给苏异介绍道:
“公子请看,最前面那辆是刘夫人所在,四周都被用软布细细的包着,顾大人说她是主犯,因此上了枷,防着她自尽。”
刘夫人的囚车内只有她一人,枷在车顶,连同她的双手与脑袋都被禁锢在上面,让她动弹不得,头上还包裹着一块黑布,看不清面容。
“中间便是刘县丞父子二人,车内也用软布包了,但没有上枷。”
“最后便是刘家心腹仆从,一共六人,只用了寻常囚车。”
一辆车内只有两人对面而坐,另一辆则是六人挤在一起,几人头上同样包裹着黑布。
苏异问道:“方便将刘玉泽头上的黑布取下么。”
“自然可以,这黑布只是防着平陵内有人将他们认出,传出什么不必要的流言。”
周钧解释了一句,随后大步向前,跃上囚车,从囚笼间将手探入,一把扯下了刘玉泽头顶的黑布。
骤然见重见光明,刘玉泽似乎有些不适,略微眯了眯眼,将双手举到脸前遮挡了片刻。
双手镣铐发出一阵脆响,适应了一小会儿,他将手重新放下,迅速的看到了苏异。
“多谢苏兄了。”
他虽被遮蔽视线,但还听的见,知道是苏异让人将他头上黑布摘下。
苏异看着那张带着感激的俊秀面庞,除了头发凌乱,脸上有些许污渍之外,一如二人初见。
两人虽没什么交情,刘玉泽还曾想利用苏异,但不管怎么说,他当日确实出面帮自己挡下了林常彦的刁难,苏异对他感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