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午睡时间，桑漓检查好所有学生的被子都有紧紧盖好后，正要离开，睡在最接近门口那张床上的孟哲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拦住了正要离开的桑漓。　　　　孟哲先是笑了几声，然后拿出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纸张递给了她，等她接过去之后才转过身去帮自己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桑漓不禁觉得好笑，走出门外才打开字条——　　　　‘桑老师！这个周六是我的生日，老爸会在家里帮我办生日会！我好希望妳也能来喔！希望那天能看到妳！孟哲敬上。’　　　　她的笑意打从心里涌出。　　　　将纸条折好放进裤兜，想着待会下班后要去给他买份礼物。　　　　回到职员室看到桌上放着的期末报告书和期末作业通告，桑漓只觉得时间飞快，不知不觉间原来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任教的是大班，这个学期完结后学生们便会离开幼儿园，过完假期他们就要进入小学阶段了。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有点酸酸的，就想是呵护已久的珍宝马上要离开自己。　　　　期末作业通告是上星期发布下来的。　　　　这次校方布置的期末作业是要学生们在课堂上亲手用毛笔写出自己的名字，收集回来的所有完成品会在他们毕业那天挂在礼堂里，让大家可以拍合照作为纪念。　　　　桑漓取出在小柜子里的教学大纲，里面全部任教项目都已经被她用红笔划掉，只剩下面备注的期末报告书还在静静地看着她。　　　　很好！想到这项马上也要被删掉，这让有点强逼症的她瞬间感到身心舒服。　　　　＊　　　　下午的期末作业预备课堂是由程淳负责的。　　　　此时教室里充斥着一股淡淡墨水味道，程淳正站在教师桌前认真地向学生们说明执笔手势以及力度，十分认真。　　　　一排小脑袋围着桌子，他们只知道到这支笔跟平时用的铅笔不一样，好奇之下又觉得有点有趣，都纷纷安静下来。此时正兴致勃勃地盯着程淳手上的动作，份外留神地听着他的讲解。　　　　片刻过后，讲解结束。　　　　孩子们乖乖地回到座位，摩拳擦掌等着程淳派发纸张和毛笔。　　　　待他派发完毕后，孟哲率先执起毛笔，那手势看上去还真有点儿模样。　　　　坐在他旁边座位的陈明明看到他有板有眼的样子，不禁愣住，反应过来之后突然心里一股攀比感油然而生。　　　　他攥住手。　　　　哼！才区区写几个毛笔字，可难不倒他呢！　　　　他学着孟哲的姿势拿起毛笔，伸手过去沾墨汁，重重地将笔头压到墨砚上，柔顺的白毛瞬间变得乌黑。　　　　感觉差不多了，他深呼吸，移过纸张摆好角度，用另一只手压在上面，然后一脸慎重地落笔，笔尖在纸上游走着，他挥笔如洒，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　　　　然而，想像永远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残酷。　　　　想像之中那流畅的动作并没有出现。　　　　只见他笔头才刚落在纸上，还不待他扫出陈字的第一划，纸上便浮现出一个豆大的黑点。因为与想像中的有点不一样，他一呆之下，没有继续动手，笔尖固定在原位，笔下的位置马上变成一片黑漆漆。　　　　陈明明：“……”　　　　有谁能来告诉他，现在应该是要缩手还是hold住这个姿势呢？　　　　孟哲此时尚未动手落笔，只觉眼尾看得到的那道身影的动作突然顿下，好奇之下探头望去，那桌子上放着的白纸已是一片不堪入目。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附近的孩子都听到他的笑声，看到陈明明的佳作之后也忍不住取笑两声。　　　　“笑什么笑啊！”　　　　陈明明大吼一声，面色极红。他从没觉得如此丢脸，窘急之下手一挥，想要将毛笔摔在桌子上，却一下子没把握住力度，他只觉掌心一滑，那支毛笔便顺着抛物线被掷了出去，笔尖正好划过坐在旁边那个女同学的脸上，马上出现一道自额上划落至唇边的醒目黑线。　　　　陈明明扭头一望，看到自己的佳作只觉得好笑，干脆拍拍手，捧腹大笑了起来，其他人看了之后又是一阵发笑。　　　　那女同学一向也是个脸皮极薄的，性子爱哭，此刻被当众嘲笑，鼻子马上皱起，眼睛酸涩，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目睹整个过程的程淳马上抽出纸巾，快步走到女同学身边，蹲下轻力帮她抹走墨水，又安慰着她没事，劝她别哭。　　　　只见她冷静了一下，缓缓抽泣两声后，眼泪又继续汹涌而出，哭泣声比刚才更加大声。　　　　她这么一哭，其他孩子也无趣了，干脆收回视线，开始认真挑战写毛笔字。　　　　陈明明心虚地摸摸头，安静地捡起被扔到地上的毛笔。　　　　尽管程淳已经出尽全力安抚女孩，但她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趋势，令人心烦的哭泣声不断响起，他心里蓦然生出一丝烦躁感，又有点无能为力的沮丧，内心像是一片焦急的蚂蚁。　　　　无力感像是极速生长的细胞，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正意图压垮他的意识，四肢彷佛注满重沿，好像连抬手的力气也被抽走，感官里只剩下一片吵杂，震耳欲聋。　　　　不知何时，程淳替女孩抹眼泪的动作渐渐粗鲁起来，他双眼紧紧瞪着女孩张开大哭的嘴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捂住它！捂住它！！　　　　＊　　　　刚从职员室里头走出来想要去洗手间的桑漓在走廊便听到一片凄厉的哭声，她微微呆住，然后加快脚步向传出声音的教室走过去。　　　　推开教室门，桑漓先是看到程淳的背影。听到孩子痛哭抽泣的声音她马上皱起眉，走上前拍了下程淳的肩膀，然后伸手搂住女孩的身体。　　　　低头一看，顿时愣住。　　　　女孩脸上满是泪痕，鼻子通红，眼睛底下的皮肤一片深红色，倒不似是哭得激动而导致的。　　　　桑漓将她抱起，轻力拍着她的背部，视线向程淳看去，却见他还蹲着身子，低着头，垂着的双手握成拳头，乍看之下发现他在全身发抖。　　　　她柳眉皱着，直觉觉得程淳的情况不是一般的不太妙，便立刻用内线电话拨打去校务处请求协助。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员工进来，一个抱走了女孩去清洗，一个负责留在教室看顾学生。　　　　程淳在桑漓的叫唤下意识渐渐回神，顺着她的脚步去到教室外。　　　　桑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　　　　她忽然想起好像从几天前起就没再见过程淳吃药了。　　　　听到她的话，程淳本来稍稍放松下来的身躯再次绷紧。　　　　他猛然抬起头，额上满是冷汗，脸色苍白，黑沉沉的眼珠对上桑漓的眼睛，眼眸里毫无生气，空洞得像是两个无底的旋涡。　　　　桑漓被他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眼珠里毫无神绪，看着她就像看见一件死物。　　　　被盯着的桑漓只觉得心底一凉，一阵鸡皮疙瘩爬上皮肤，她双脚一抖，下意识就想拔腿就跑。　　　　突然一道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　　　　【V9527﹕“别跑！迎上去！”】　　【桑漓﹕“什么东西？他样子这么可怕，你叩我怎样迎上去？！”】　　【V9527﹕“难道妳没感觉到此刻有股浓烈的BE味道吗？妳现在跑了就错过了一次BE掉自己的好机会了！”】　　【桑漓﹕“！！！”】　　　　去你踏马的BE！！！　　　　你全家才要被BE咧！！！　　　　桑漓欲哭无泪。　　　　呜呜——　　　　求主动迎上前被别人BE的心理阴影面积！非常紧急！在线等QAQ！　　　　与V9527沟通完了的桑漓再次迎上程淳的眼睛，她双手紧握着，正思考着自己该用怎么样的姿势迎上去。　　　　可是她还没付诸实行，却见对方目光一闪，眸子里闪过一些桑漓看不懂的情绪。她还没反应过来，程淳的身影却像疾风一样从她身旁划了过去，她马上扭头过去，只看到对方拐过转角处。　　　　桑漓完全放松下来，腿一软，连忙依靠着墙壁。　　　　脑海里忽然有条清晰的思路浮现出来——程淳对于别人知道他吃药的刻意掩饰，朱老师质问他到底是什么病时的惊慌失措﹑刚才她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时眼神里徒然爆出的冰冻无神……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慢慢串连起来，还记得之前看过的一则与精神紧张相关的新闻，桑漓后背突然冒出冷汗。　　　　【V9527﹕“小漓漓妳终于发现到了，我也不用忍住口啦！”】　　【桑漓﹕“……什么意思？你是一早就知道的？”】　　【V9527﹕“妳来的是以BE作最终结局的世界，本系统怎样也得帮妳一把啊！如何？觉得本系统厉害不厉害﹑神气不神气？”】　　【桑漓﹕“……”】　　　　桑漓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见刚才的员工牵着女孩回来。　　　　她连忙蹲下去仔细看女孩的脸，果然两个脸颊依旧一片通红，上面还有点皮屑，怎么看也不像是她自己弄到的。　　　　员工开口说﹕“我看到这个情况也问了她什么回事，她说是程助教用纸巾很大力地帮她抹眼泪，抹得她好痛才会继续哭。看这情况估计她脸上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康复，我先带她去擦药。桑老师，妳可能需要通知一下家长。”　　　　桑漓怜惜地拍了拍女孩的脑袋，点点头说她会负责。　　　　她马上去校长室报告这件事情，校长听后也是一片愕然，没想到平日如此和善有礼貌的程淳会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又让桑漓先保密，联络学生家长一事由他亲自来做，才让桑漓下去。　　　　走出校长室，想起V9527的话，桑漓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