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妇人的讨命之言,荀礼觉得很是荒唐可笑。
方氏祖上曾经出过一位任教稷下学宫的大儒,而今又是儒门正统之一荀氏的姻亲,甚至因为打压前朝皇族一事,还和老皇帝攀上了干系!
可这样的势力,私底下居然和反贼魔教早有勾结?
方师师这个毒妇,果真是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往外卖!
不过……
对方的垂死挣扎注定是无用。
因为今日之事,自己给出的价格,是把十个方氏卖了都比不上的。
果然,只听众女中那位捧书的合欢门之主声若银铃道:
“夫人,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我们来自魔教,杀鸡取卵,不正符合你们儒门圣贤书上大书特书的魔道行事风格么?”
此言一出,方师师顿时面若死灰。
但下一瞬,她又表情癫狂,似是在拼死抓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我要见二月使大人!我们交情匪浅,她一定会保我的!”
可此举却只引得众女的笑声越发招摇,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之事,那位凤衣捧书的合欢门之主更是将目光投到枯树下的邋遢男子,眼神戏谑道:
“夫人说的有理,我教二月使若是在此,说不定真会保你一命。”
“毕竟真要算起来,您,还是二月使的……”
“亲弟妹呢!”
亲弟妹?
三字落入方师师耳中,宛若平地惊雷,吓得她浑身一颤。
而同一时间,倚靠在枯树下的邋遢男子终于动了。
这位方府第四任赘婿,前朝皇族姜氏嫡系中天赋最佳之人,当今的名剑「君子」之主,在这一刻如同卧龙起身一般,挺直脊背,徐徐站立。
伴随着一声叹息,他脸上几分颓唐消减,眼角几分锐色显露,似是一口藏锋多年的名剑终于出鞘。
几个呼吸后,他走到荀礼身畔,面对眼前那位自己朝夕相处了二十年之久的妻子,轻微俯下身子,与之齐眉。
眉下双眸,寡淡似水。
只听姜三秋认真道: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看,我应该感谢你。”
“永安城属于我姜氏,严氏等外来户仗着皇权撑腰,欺压我姜氏一族多年,积怨甚重。而你几番灭门,着实大快人心,连我最小心眼的二姐都夸赞你是一口听话又好用的毒刀。”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可方师师还是忍不住问询:
“姜氏你这一代嫡系不是只有你长兄和你二人么?何时又多了一个二姐?”
姜三秋没有过多解释,只给出了一个名字:
“家姐,姜二月。”
姜二月。
二月使!
原来如此!
方师师本就不蠢笨,听到这个名字,豁然都明白了。
原来这么多年来,负责和自己联络合作的魔教之人竟是自己的大姑子,可笑自己利用魔教做尽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本以为是壮大自己,却不想实则是在为姜氏行复仇之举。
自己倒是难得鬼使神差地做了一回好媳妇!
更可笑的是,自己甘愿为皇权马前卒,拼死打压姜氏一脉,死到临头却反把这一口悬在自己头顶的刀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怔然望着眼前男子,想起大婚之日,恰逢对方声名鹊起之时,不足二十岁升至第三境,名剑「君子」拒绝了稷下学宫最杰出的弟子和那年的状元郎,认其为主,大虞十三州无数女子为之倾倒,传闻连儒门圣女也在其列。
可那一道圣旨令下,为了保全姜氏,他不得不披上嫁衣,封存名剑「君子」,委身成了自己的第四任丈夫。
婚后,姜三秋果真无愧于「君子」剑主之名,哪怕自己再多刁难,也只默默受着,从不怨言,偶尔发生争吵也是为了荀礼这一晚辈稚子。
倒真是个好丈夫啊!
若不是那一道圣旨,若不是少时严氏欺我,若不是……
说不定,你我二人也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呢。
方师师想着这些一时痴了,恍惚间朝着姜三秋露出一个久违而又复杂的笑容,眼中难得有了一丝真诚:
“既是我今日难逃一死,不妨最后与你说些心里话。”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十五岁那年严氏少主欺我,夫子就在窗沿瞧着,他本不想管这破烂闲事,是你唤了一句‘夫子来了’,他才不情不愿地出面阻止。自那时起,我便想着此生若有机会,定要嫁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