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底,闷热像张密不透风的布把空气里的水分牢牢锁住,闷得心烦意乱,烦闷的酷热很难让人集中精力去做一件事。林染从上午睡到傍晚,还是觉得头昏脑涨,她拿起放在身旁的桃花酿,猛灌一口,温润细腻的口感让她浑身舒展,仿佛一阵微凉的风迎面而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迷恋上这种感觉,偶尔也会大醉一场,痛痛快快的睡一觉,第二天起床时,会忘掉前一天的一两件事,身在凡尘世间数千年,她早已厌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所事事。
傍晚的风依然带着热气,风从城市的另一边吹来,拂过白杨树梢,林染躺在两节树梢的交错间,白杨树像是个母亲温暖的怀抱一样把她抱在怀中,白衣随风飘扬,她就像只小猫慵懒的伸了伸懒腰,“躺了一天,腰都废了!”她坐起来,手肘撑着树干,喝口小酒,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感叹凡人的生活琐事,端端数十年,经历生老病死,悲观离合,比起她周而复始,实数无聊且无意义的生活,是要有意思些。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一阵失落的情绪,无助,失望,虽然以前也要常常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但从未像这次一样被感染,甚至于有被这股莫名而来的情绪支配。她不由的朝情绪的来源看去,正在她的对面,一豪华别致的庭院门口,停着俩马车,马车陆续走下来两个丫鬟,后面一个丫鬟穿着更体面一些,她搀扶着一个妇人慢慢的走下来,几人情绪都不高,没说话,连脸部表情都没有。
林染掐指一算,明白了其中原由:“可怜了这对善良的老夫妻,一辈子好事做尽,人过中年了,也没能有个一儿半女。这老天也是不公平啊!”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突然心里打起了主意。她会心一笑,翻身跳下了树,像只偏偏飞舞的蝶一般,在空中飘舞了会,靠近庭院时,变得几乎透明,尔后化做一缕轻烟,消失在庭院尽头。
次年三月,整个云渝城都在传一件事,富甲一方的大善人李老爷喜得一女。本来引璋弄瓦之喜本就人之常情,可这李老爷和李夫人伉俪情深,人到中年都没得一儿半女,李老爷也没有纳妾的想法。如今李夫人得了个女儿,有看笑话失望了,嘲笑她是老蚌生珠的。也有得过李老爷家恩惠,感恩戴德说是菩萨保佑的。
李老爷老来得女,爱得不行,娶名李千程,千般诚意,又祝她有个好前程。
这女儿受尽极致宠爱,老两口对其呵护备至,从小到大没受过半分委屈。十八年转眼即逝,千诚出落得亭亭玉立,她面容姣好,肤若凝脂,见过的人都夸像天仙似的。性格又天真浪漫,温驯得像只小猫。有时候连李老爷都担心她将来能不能撑起偌大的家业。
“人之初,性本善。善良本就是人的天性,抛弃善良等于抛弃本性,那是万万不能的。诚儿是过分天真了,女孩天真烂漫无可厚非,但她太容易相信人了,凡事想得过于简单,我怕将来她吃亏。”
李夫人笑呵呵的反驳道:“我就觉得女儿性格挺好的,总不能把人想得太坏吧!我认为多做善事老天是看得见的!不然也不会年过半百了还赐我个女儿。”
千程整天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每次老父亲听了都哈哈大笑,但也不阻止,任由她胡闹。有一天,老人在喂鱼,一抬头看到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立在长廊尽头,一直盯着从屋檐上伸下来的垂丝海棠发呆。他叫了几声,女孩才转过身来,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不曾被凡间的一丝一物所浸染。
李老爷知道,女孩长大了。
他对夫人说,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打听打听谁家有年纪相仿,品行端正的少爷。
李夫人抿嘴一笑,悄悄的说:“这还等你说,我早打听好了,西城宋府的小公子就不错,年纪相仿,祖上还出了个秀才。书香门第,弥补了你李家缺个读书人的遗憾。”
“西城宋府!前些光景倒不错,近来听说他家田产铺子在变卖,我还去看过……”
“庸俗,老爷你还常说我呢,变卖铺子也许是一时遇到了难事,或者又是置办其他产业了呗,我看那小公子就差不了,人相貌堂堂的,配我家程儿也差不了。”
老爷听出夫人的意思,追问下才得知,女儿和宋家公子早已相识,常常书信来往,她还截过几次,见信中只是互相问好,聊聊诗词歌赋,无越界污秽词语。她私下打听过,这宋家虽这几年家道中落,好歹破船还有三千钉呢,想到以后在扶持扶持,家业很快也能挣回来。加上这宋小公子相貌堂堂,气度不凡,那日被她撞见,不卑不亢朝她问安,她更喜欢得不得了,内心是认定了这个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