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烨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弯弯的月亮，像薄薄的冰刀片浮在云端之上，天空像个墨蓝色的幕布，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苏子烨发现自己躺在一扁木舟上，在一个小湖上飘荡着。

放眼望去，是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粉红色的花瓣随风起舞，飘在水上，飘到船上，飘到黑衣青年的手心里，像记忆里家乡一样散发着甜香。苏子烨缓缓露出笑容，那是个有些僵硬的笑，却显示着主人的愉悦与惬意。

因为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笑过了，所以肌肉有些僵硬。

苏子烨知道，这只是个梦，所以他能看见这美景，所以在梦里他不需要伪装自己，伪装成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他没必要隐藏，不需害怕秘密暴露的那一刻。

这里是鬼术塑造的空间，名曰“秘境“，施用这个法术的人可以不被干扰地修炼，在外面的人看来苏子烨只是睡着了，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察觉他修炼鬼术。

说是鬼术，其实全名叫“鬼道术“。这个修炼秘笈不会与明心宗修炼的明心七诀冲突，可以同时修炼，甚至相互促进。但是这个鬼道术也有缺点，就是一个修炼不慎，就会被反噬，甚至走火入魔。苏子烨的眼睛就是个例子。

他坐起身来，任清风吹动他的发丝，这里安谧美好。他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修炼，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银铃声。

叮铃——叮铃——

苏子烨整个人僵硬起来，银眸鬼瞳紧紧地盯着远处传来银铃声的方向。

水雾弥漫，桃花满天，红枫般艳丽的身影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站在另一只木船上，缓缓漂过来。就像曼珠沙华绽放在黄泉路上，妖魅诡极，惊艳了苏子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少女的真面目，红瞳黑发，带着人偶娃娃的精致空洞，五官精美绝伦，就像被世界上最手巧的木匠雕刻出来的般，带着不真实的美丽。

风吹动她的红衣，银色面具随着风一起一落，露出微笑。

苏子烨移不开视线了，他觉得，如果她是鬼，那就是世界上最妖艳的鬼。

如此绝望，如此美丽，带着一碰就碎的错觉，像块琉璃水晶。

少女看着他，银色面具的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看似很愉悦，但又带着点害怕被拒绝的忐忑。

苏子烨不知为何，一下子懂了那少女为什么一直面无表情，无情无欲，无喜无悲，像个木偶一样，因为那个银色面具代替她出现了表情。

“你好。“少女嘴唇始终没有动，但是苏子烨听到了声音，他微微惊讶了一下，“神识交流？“

少女点点头，整个人跳上了苏子烨的木舟，苏子烨握紧手里的黑剑，警惕地看着她。

虽然少女的恐怖气息消失了，整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但是之前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苏子烨记得太清晰了，更何况对方不知为何能闯入“秘境“，窥看他的秘密，这一切都让他非常警惕。

少女坐下来，笔直的黑发如丝绸般柔顺明亮，瀑布般泼洒在船头，乖顺地低着头。银色面具上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子烨，露出一种讨好的意味。

黑衣青年收起黑剑，用神识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女看着他，眨眨眼，“不知道。“

苏子烨冷冷地看着她，少女面无表情，可是腰间银色面具皱起的眉、抿着的嘴暴露了她的害怕。

怎么感觉自己在恐吓小孩子呢……苏子烨收起冰冷的目光，少女见状眨眨眼，又小心翼翼朝他靠近了一点。

“你是谁？“苏子烨想想，还是问出这个之前就问过的问题。

少女指住自己，喉咙缓缓滚动，吐出一个音节来，声音不像想象中清脆好听，反而有些低沉沙哑，“红……“

“红？“苏子烨看着少女，“这就是你的名字？“

少女使劲地点点头，好像小鸡啄米般，血色的眼睛满满都是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张开双臂，一副求抱抱的模样。苏子烨叹口气，看着少女期待的目光居然不忍心拒绝，心想算了不就是抱抱嘛，就算是陷阱损失的只是神识罢了。

苏子烨张开双臂，轻轻抱住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少女把脑袋埋在黑衣青年的肩窝，银色面具咧开个大大的笑容，使那道裂痕柔和不少。两个人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少女的身躯出奇的柔软，但也很冰凉，苏子烨知道那是死人的温度。

桃花花瓣随风纷纷扬扬地散下，衬得两个人的身影更加如梦似幻。

苏子烨发现，这少女并不似初次见面时那么恐怖，妖冶，反而带着少女的纯真无邪，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本能地渴望拥抱与温暖。

“红儿很开心。“少女在苏子烨怀里温顺无比，银色面具笑得满足。不知是不是“秘境“的缘故，内心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忍不住揉了少女的脑袋。

“……名字？“少女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苏子烨指了指自己，“我？“

少女点了点头，苏子烨想了想，最后在少女手心里轻轻地写了个字，“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