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王承恩从凳子上站起身,十分认真的说:
“殿下难道忘了,朝廷已经为殿下选定秀女,不日便要大婚了啊!虽说一应花费开销都由朝廷包办,但此等大典礼,百官都要来贺,王府迎来送往,肯定也是要花费些钱的,断无一文不出之理,手头稍微一松,这银子便会流水般出去。王府新立,积聚不厚,若是圣上果然将这笔地租拨给,那对王府和殿下都是补益甚多,所以恳请殿下务必不要再推辞。”
“结婚!”
朱由检一听这两个字,脑子有点发昏倒是真的,虽然他记得崇祯在入宫登基之前就已成婚,但他对这事的具体时间却是没什么概念,没想到才来了几天,这事居然就近在眼前了。
王国用在一旁附和道:
“殿下,王承恩此言不错,新立的亲藩,王府进项都是仰仗朝廷,眼下婚期也就在这一两月内。亲王大婚,礼制用度都是天下第一等,虽有朝廷筹措,府里也必有花销,若此时真有进项,殿下倒也不必推辞,公衷体国,不在这一时。”
徐应元说的更是轻松:
“其实年初辽东大战于宁远,建州奴酋努尔哈赤被袁崇焕所败,前一阵子有消息说努尔哈赤已死,贼酋既去,辽东边患已多有缓和。当今圣上清明,又有魏公公辅佐,想来平灭辽东非什么难事,殿下在国事上尽可放宽心思,且先收了这笔银子,只管等着大婚、就藩这两件大事落定便是。”
朱由检可没他这么乐观,他记得天启六年可不是什么太平年份,虽说宁远打赢了努尔哈赤,老家伙也确实几个月后就死了,但去了个努尔哈赤,又来个皇太极,这人可比努尔哈赤更难缠。况且今年山陕地震,沿海台风,京师还发生了王恭厂大爆炸,他依稀记得自己以前好像和谁还议论过这些事,都说天启跟崇祯都一样,两个一对倒霉蛋。
此时他灵机一动,决定折腾折腾徐应元,这是他前几天想出来的一个点子,今天看这个气氛正好可以用上。
“难得你们说的都不错,我也觉得有些道理。不过大婚我却不操心,朝廷自有法度,依照制度便是。既然王府也要准备大婚的花销,那圣上若真的拨付地租,我不推辞便是。只是王府眼下花销虽不大,但进项有限,就藩之事也不知何时落定,坐吃山空肯定不是办法,既然一边要花银子出去,那另一边就要想办法赚银子回来。”
“徐承奉,我这里有个主意,你替我上疏朝廷,就说我眼下尚未就藩,坐吃山空,希望可以早日定下王府的赡田,若一时定不下来,那最好在京师附近就近申请些皇庄田地,或准许王府在京师置一两处产业,不论农商,总之望朝廷恩准王府在京师先做些经营,如此王府有了进项,朝廷也可以少些拨付和赏赐,岂不是好?”
徐应元听他这么说,一时倒谨慎了起来:
“殿下此言倒是有理,只是此事恐怕不易,自万历年间起,朝官们拿宗亲的赡田说事已有多年,这几年新封的宗室,比如惠王、瑞王、桂王的赡田就请了很久了,虽说已划定了封地大半的赡田,但仍有少数田亩,至今都未最终确定。我们府里请田恐怕也不是一时就能获准。”
“徐承奉说的不错,不过三位皇叔请的赡田都是两万顷,如此数字,朝廷自然一时难有定论,我却用不到这许多。赡田数目庞大,朝廷肯定要议论一番,我意是以请田为由,以退为进,先要朝廷能准我们在京师经营产业才是要紧的,这些产业不过在京时补益王府进项,离京就藩,折价变卖了就是,比起申请赡田,申请经营产业要容易许多。”
“殿下这法子倒是不错,比之几万顷庄田,京师附近几处产业确实容易的多,如此便如殿下吩咐,明日便着手去办。”
“今日议论了这许久我也累了,万事开头难,徐承奉午后也不用再来王府,莫若回家去好好想一想此事如何落手,或者寻个办过此等事的人问问也好。”
同时也对另外二人说:
“马上就要用午饭,你们也都去罢,午间不妨歇歇,午后到正殿便是。”
朱由检起身走到檐廊下,看着楼下离去的几个太监,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为了和徐应元保持距离,他前几天挖空心思想了这么个点子出来,今天总算用上了。他知道明末的宗室申请庄田是件旷日持久的大工程,所以特地交给徐应元去折腾。
王府没有长史,官方身份上徐应元的承奉最大,让他去办这个事很自然,本来王府里属官也短缺,他多半只能靠自己操办这事,如果过程中有什么猫腻,想必他也更乐意自己一个人拿好处。
今天王承恩他们还说一两个月内自己就要大婚,请田和大婚这两件事会耗费徐应元的大量时间精力。他本人还不在王府里住,这样他和朱由检接触的时间就会更少,那么给魏忠贤打小报告的机会也就会少很多。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如无意外,天启七年的下半年,他就会当上皇帝,之后两个多月就会拿下魏忠贤,还剩八九个月的时间,他先要把信王府抓在自己手里,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建立和外界接触的渠道,如果可能,看能不能攒下几个私房钱带进宫去,要知道崇祯可以说是穷死的,大明也可以说是穷死的,钱和粮这两件事上,朱由检必须早做准备。
朱由检在心里把这点事复了个盘,突然对于从前的自己,好像又有了新的认知。他发现自己拿来对付徐应元的这一套,很像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的人爱搞的那一套。
“我还坐过办公室么?是在哪里呢?”
他抬头望向天空,天空此时阴着,太阳被云层遮挡,昏黄的一团,没有了早晨时那种耀眼的光芒,他看不透云层,也看不清太阳。
他低下头轻声的问自己:
“我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