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自知笑笑,“大内十八卫,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刺史以女子慢待了。”
“将军亦是好眼力。”朱华将胡雎书信奉上,“敢问将军何时带兵出发?”
冯自知一目三行,立刻明白胡雎和李明劼的意图,“好!侍郎好手笔。冯某自当早日动身,只是……”忽又叹口气,颇为无奈,“如今刺史不愿得罪农户商户。几处草场,原征战马千匹,如今仅到位一半。粮草战时溢价官府该管,刺史只拨仓中所藏,却不主动收粮,军中哪有余金。即便我今日与粮商协成,占临泽,可不是短期之事。若不顺利,朝廷非从兰州、陇西运粮送兵不可。”
“哪家的农户商户,将军不必这么委婉。”朱华笑笑,又拿出一封信笺递去,“李大人还有一句话要我送到,‘戴明望想在这关节做手脚,我倒要替圣上看看,这凉州是谁说了算。’”
信中竟是一封庄福清的调令,早早盖了吏部的章,不仅空着官阶,还空着日期。
冯自知不免惊诧,当即甩袍,单膝跪地行礼,“冯自知,定不负陛下重望。”
天时地利,此时站在船头的朱华有些兴奋,无月也无云,水面一片静谧,唯有火把燃烧、军旗猎猎。船队夜半出发,走了一更两点,在蒙蒙天光中看到迎面缓慢行来的金人船只。
眺望的将官从腰间取出小旗,打出旗语,安静的船队立刻热闹起来。
朱华目测一番距离,抽一面大旗抓在手中,腾身而动。
金人头船虽也发现敌情,不防朱华已落在船头。大旗夹着劲风,横扫斜卷,宛如一灵活巨蟒,将眼前障碍清理一空。
船尾金兵搭弓射箭,朱华舍旗抽刀,左滑右进,到桅杆下及时拽了麻绳拧身一蹬,避开船舱窜出士兵的刀锋,险些划了眼。
沅军见金人帆落,霎时鼓声震天,引信火热的细长竹筒绑在冰冷铁箭,兜头往金人船只浇去。
河面彻底醒了。两方战船交织,落水的人掀起带血的水花,受惊的鱼穿过碎裂的木板跳出水面,被晨光照得斑斓。
陆上的战事也起了。时隔多年,张掖的士兵再一次冲进那往前数八成是同族之人劳作打理的土地。且打且走,满含恨意。马刀从身前横出,侧回时溅在甲上的血被雨带走。
简单收拾战场,几个金兵脱下兵甲裹上头巾畏畏缩缩藏在民众里被老兵一眼辨出,刀还没擦的士兵几拳几脚就能把人打得半死不活。
老乔此行佩刀却使一杆长枪,人还在马上,枪从手里一滑,看似轻轻一点,戾气满身的士兵被拍入泥里半天起不了身。
庄福清闻讯拍马而来,战前三令五申,毕竟没有出人命,本意就此了之,不想老乔枪一抖,枪尖就朝他手下士兵咽喉奔去。庄福清急喝,咬咬牙让在队列之前按二十大板军法处置,允许民众观看。
二十大板实打实,刚在战场出了死力的战士自然扛不住一一晕死,然后与伤员一同被送回将军庙。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满腔怨气何处?
“入临泽!人团聚!”
难得天晴,风大,无论是扛着“沅”字大旗的骑兵,还是藏在城垛后的守城人,都看得清池水前侠客随枪影不羁飞扬的灰黑长发。
兵戈相击,震得禅杖杖头圆环“锡锡”作响。
眼花缭乱,枪头挑落和尚腰间的酒葫芦。
哨声尖锐,身轻如燕的黑衣人从城内翻上城墙,脚下过处,霹雳弹依次炸开。
自怀安出发,已过去四天半。战马终于跃过黑河的支流,酒葫芦被踩烂,马蹄的泥腥裹着酒香。
十月初八,下临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