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罢了,可有题诗的地方?”
“楼上!你要写什么?”
独孤雅荻摇摇头:“你带我上去便知。”
“卖什么关子呢。”长孙晓燕拉着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上走,沿着漆金的台阶上了楼。
二楼便清静了许多,这会儿只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姑娘在窗边的座里品茶,轻声交谈着。听见脚步声,都向这边看来。
独孤雅荻一眼看见了桌上的笔墨,忙上前去,找了一周只单单不见纸,随手将身上的薄丝外披脱下,平摊在桌上,一手按住衣裳,另一手抬笔——
长孙晓燕拿着两张宣纸快步走来,见她动作,忙出声喊她:“慢点!”
却是晚了。独孤雅荻已经“唰唰”几笔落下,手一抬将带着字的外披高高扔起,任由之落在了穿卷轴的麻绳上,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下眼角,回头问:“怎了?”
“我这不是找纸去了么——写的什么?”长孙晓燕随手将纸放在一边,走上前去仔仔细细读起来,“……劝君莫惜金缕衣?你当真是一点不爱惜,上好的织金丝绸说写就写,说扔就扔。下一句是……劝君惜取少年时?”长孙晓燕面色古怪,“你多大?”
独孤雅荻像是没骨头一样倒在一旁的雅座里,听见问话忙抓住桌沿,挣扎着直起身来,笑:“二十五,钰成年长我两岁。”
闻言,长孙晓燕似是幡然醒悟,又回头看了独孤雅荻一眼,喃喃道:“本宫已经,二十七了……吗?”
先前作壁上观的几人也过来凑一凑热闹,听见动静的店家忙带着几个小二赶上来,一眼瞧见围拢的人群,第二眼便见那高挂着的、一看便造价昂贵的、以金线织出牡丹纹样的丝绸外披,以及上面的寥寥四句,二十八字。
能被派来经营昭江楼的人自然懂一些诗词,店家急忙让小二去搬凳子来,几把凳子叠在一起,自己努力爬上去,摇摇晃晃着去拿绳子将衣服扎紧,扎完又觉得不满意,盯着左思又想。
独孤雅荻见店家半天没弄明白,喊话让他下来,从小二手里拿了绳子来,指尖一弹,绳子竟然穿破了衣服,在原先的麻绳上斜着压了一道,将衣服压在两绳间,从另一侧坠下,穿破衣服落下来;又站在地上打好绳结,用力一拉将绳子收紧,这件衣服便被牢牢固定在绳上,从正面竟看不出分毫。
陆续有人听见动静上楼来,独孤雅荻本想往边上走几分,让出地方来,却被长孙晓燕牢牢拉着袖子,无奈待在原地。
长孙晓燕盯着那绳结看了半天,啧啧称奇:“好办法!只是你如何让绳子穿破衣服的?你会武?”
“我在绳头穿了一根簪子,方才剪断了绳子,拿回来了。”独孤雅荻摊开手,给她看那一根细细的金簪。
“你当真是不惜金缕衣。”长孙晓燕不忘打趣,“读一首诗便让你想起赋诗来了?”
“你先读后两句。”
长孙晓燕正待细瞧,只听见后面有一女子问话:“大家围在此地做什么呢?”
这个又娇又软的声音独孤雅荻很陌生,长孙晓燕却是熟得很。两人齐齐回头,但见人群让开路,两排妆容齐整的侍女分列两侧,一华服女子当中过来,身高不高,排场却是足得很,双手捏着团扇压在腹部,肩膀端得直直的走过来,一眼看见长孙晓燕,猛地皱起眉,挑高了声音问:“太子妃嫂嫂?你怎么在这里?”
长孙晓燕一瞬间也是端起了太子妃的架子,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她:“欣安,你不在宫里待着,跑出来作甚?”
“今日上巳,母后特准本宫来昭江楼参宴。”欣安冷哼一声,余光瞧见站在一边的独孤雅荻,冷笑着抬手指她,“嫂嫂整日与这等衣衫不整的败类厮混,若是被长兄知道了……”
“等下,我怎么就衣衫不整了?”独孤雅荻默默抬起了手。
这会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人从最外围挤进来,当先的正是梅宴琳。她一眼瞧见了独孤雅荻,十分惊讶地喊出声来:“灵衡姐姐?”
独孤雅荻虽戴着面纱,依旧忍不住别开脸去,转身欲走,被长孙晓燕拉住,终于是无奈道:“何事?”
欣安公主端木韵一脸不屑,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陈灵衡?你就是钰成哥哥的那个假王妃?”
“慎言!圣旨已下,如何是假?!”长孙晓燕气得不轻,猛地一甩衣袖,“欣安,你又想被禁足?!”
“没有大婚便以王妃自居,如何不是作假?”欣安不服气,仰着下巴瞪回去,“此等不知礼义廉耻之人,不配做钰成哥哥的王妃!”
众人齐齐看向独孤雅荻,见她只穿了襦裙,不见外衫,一时间议论纷纷。
如今风气开放,只着襦裙不算罕见,放在贵族女子身上未免有些豪放。独孤雅荻无奈抬手,指向头顶高挂的粉色衣衫:“方才我想到几句诗,一时意动,无奈没找到纸,就写在了外衫上。”
众人又是齐齐随着她的手指仰头,看见绸面上端方大气的字迹,齐齐惊叹。
很快有人念了出来:“劝君莫惜金缕衣……这可不就写在金缕衣上么!就这样扔了,当真是不惜!劝君惜取少年时!劝君惜取少年时……”
独孤雅荻看着一众愣神的人,轻笑一声,一字一顿念道:“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长孙晓燕接上,回身扫视一众,高声道:“在座的哪一位,在如此妙句之前,还会珍惜这区区一件金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