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逞英雄吗，殿下？”

柯娜仰起头，直视安东的双眼：

“要到什么时候您才能记起，如今在您的身后，还有人比您自己更关心您的安危？”

安东闻言沉默许久，最后他只得承认道：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想那么多。”

“所以，您确实没为自己考虑，也没为那些爱着您的人考虑。”

这话又令安东接下来要说的句子噎在嘴边，他非常不适应这样的谈话节奏。于是过了半晌之后，他才略显烦躁地说：

“你不懂…”

此话一出安东便开始后悔，因为柯娜的神情顿时变得落寞而哀戚。她的眉梢低垂，如同冬日被大雪压弯的枝桠。

随后，她抬起头，向着面前的安东露出一个笑容：

“是啊，我确实不明白，一直都是这样…”

“柯娜…”

那笑容中的苦涩与忧伤如同锐利的刀锋，刺痛了安东的心。他轻声唤她，想要去牵她的手，但柯娜退后一步，再一次躲开了他。

安东看到，眼前的柯娜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神情毅然而坚定。紧接着，她施然俯身，向安东行了一礼：

“很抱歉，殿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实在令我感到身心俱疲，请允许我就此告退。”

安东默默看着她，她却也毫不动摇地回看着安东。柯娜看到，在他的目光之中，有着丝丝火光燃起，明灭不定。

到最后，仍是安东率先败下阵来。他垂下双眸，让人无从揣摩他的想法：

“我知道了，请回去好好休息，我过一段时间再来。”

“那么，再见了，殿下。”

柯娜脸上露出安东从未见过的冰冷神情：

“保重。”

不给人丝毫的挽留之意，柯娜淡然地转身离去，好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安东站在原地良久，回味着刚才的那番对话。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时间竟令他感到有些恍惚。

随后，他缓缓离开了广场，找了一家酒馆坐下。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科亚格的居民大多都已经吃过了晚饭。不出安东所料，他们这会全都聚集在酒馆里，高声谈论着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

安东坐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听着酒馆正中吧台处的酒客向傍晚新进港的船员吹嘘起当时的场面是如何混乱，袭击的声势是如何浩大，而自己又是如何“施展神迹”，最后拯救所有人于水火之中。

他们描述得堪称绘声绘色，好像自己就是山顶之上的亲历者。然而他们却又将一切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就像众人谈论的不过是教会的神剧中上演的某个段落。纵使再如何跌宕起伏，最后也势必会迎来圆满的结局。

这令安东想起了昨天他和夏尔的谈话，又让他想起了柯娜对他的责备。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安东心头原本就五味杂陈的情绪，令他此刻感觉头脑一片混沌，胸口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势也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但安东知道，眼下那些都不是此刻他最该考虑的事。北方动荡的局势，未知的敌人，还眼下“永恒之城”的建设，这些都是更加紧迫的问题。他万万没想到，本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出差，还能顺道与柯娜多待几日，却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安东抬头环顾四周，酒馆的喧嚣仍然丝毫不减，随着众人的酒意逐渐上涌，气氛甚至越发热烈起来。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安东久违地感到有些无力，以及孤独。

“早知道这样，把事情全部推给莱纳，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终于，在四周众人的谈笑声中，安东忍不住低声自嘲了一句。不过很快他便摇了摇头，再度端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