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对要拜他为师的小家伙,他可以坐着受礼,因为那就是礼,他是一个重礼、守礼的读书人。
如今对年纪可能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山村寡妇,他则以礼相待。
徐良心想,这位读书人所做的不正是孟圣人提倡的“人无贵贱,人格平等”吗?
林带娣何曾被人如此尊重过,此时惊惶不已,颤颤巍巍,蹲下去抱着小虎,对温兰亭道:“我知道先生不是普通人,能够看上我家小虎,那是我家小虎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林带娣愿意这辈子、下辈子以及下下辈子,做牛做马,答谢先生的大恩大德。”
温兰亭面无表情,道:“要你们母子分开,也是为了小虎的学业考虑,但是你们并非不能见面,书院每月都会放两天学假,到时小虎可以回来看你,你也可以到书院去看他,只是平时莫要去打扰他便可。”
林带娣欣喜若狂,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都记住了,平时绝不会去找小虎。”
说完又叮嘱小虎,不到放学假,不要回来,要用功读书,不可惫懒等等。
小虎边哭边点头答应。
这画面,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徐良一阵无语,见到这件事的结果应该就这么定了,便咳嗽两声,故意自言自语道:“诶,突然感觉肚子好饿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饭吃呢……”
这提醒了林带娣,心想锅里还炖着鸡汤呢,急忙随意抹了两把眼泪,跑进厨房里继续忙活。
……
林带娣真真是一位巧妇,虽然汤料不足,但是鸡汤浓而不腻,香而不油,两叠无油小菜,也是香脆可口,本来她是打算去找屠户赊借一条腊肉的,结果被小虎拜师的事一搅和,就给忘了,除此之外,还有米饭粗糙了些。
不过,徐良和温兰亭都没有丝毫嫌弃,一个吃了两大碗,一个吃了一碗。
要不是怕米饭不够,徐良还能再吃下一大碗哩。
至于那鸡汤,他差点要打包一碗回去留着当宵夜了。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大暗,小村庄里的家家户户开始掌灯了,先前围堵在小院门外看热闹的村民早就散去,各回各家了。
林带娣要把家里唯一的一盏油灯搬出来小院,却被徐良阻止了,让她带着小虎进屋里收拾行囊。
徐良知道,温兰亭今夜就要带小虎走的。
屋里头,烛火昏黄,林带娣一边收拾,一边叮嘱小虎,从读书到平日生活起居,要如何如何,反正是事无巨细,能想到的她都说了,说着说着,自己却已经泪流满面了。
小虎也在小声抽泣着,对娘亲的叮嘱,一一牢记在心。
小院里,徐良心有感触,想到当年他第一次离家到二十里外的县城上学,临去前的一个晚上,母亲也是这样殷切担忧地叮,生怕自己没人照顾而怎样怎样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他摇头轻叹一声,下意识地又开始盗窃诗才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旁边,那位九斗进士听完后,一脸震惊,尤其是自行吟念两遍,感悟整首诗的意境和情感表达后,更是双眸发光,浑厚的才气从他天灵盖涌出,在昏暗的小院里化作一颗刺眼的小太阳。
受其影响,徐良气海丹田中的那颗乳白色气种仿佛雨后春种,生机勃勃,隔空疯狂地摄取着温兰亭头顶上的那团才气,茁壮成长。
徐良愕然,心里苦笑道:“孟郊前辈,对不住了。”
“徐良兄弟大才,在下佩服!”温兰亭起身,郑重地对徐良一揖到底。
还能怎么着呢,徐良当然是连连摆手直言不敢当喽。
实际上,他心里当真是赧颜。
“此诗题名为何?”温兰亭问。
徐良看向屋里头那对母子,轻声道:“就叫游子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