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舱位,价格不同,代表着的也是三个层面的人群。
能坐上等舱位的人,非富即贵,选择普通舱位的人,一般是上比富贵不足,下比贫困又有余,只能算作刚好能丰衣足食的寻常人家,至于挤货仓的人,则大多数是还要为三餐温饱而劳苦奔波。
徐良一行人此刻正在这艘船上,他们买到的是普通舱位,六人大通铺。
从河洛县城走水路到瑶台县城,每天只有一趟船,舱位十分紧张,一般在前一天就满员,船家停止售卖。此次徐良不想惊动任何人,特意叮嘱李富贵不要动用河洛郡王府的关系,所以买舱位的事情,都是吴痴人去办的,花了比平时高出三倍的价钱,才买到一个六人大通铺。
晨光正好,徐良没有待在狭**仄的通铺里,带着四个少年在甲板上观赏遇龙河的两岸风光。四个少年里,除了杨昭,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所以特别兴奋,对沿途风景叫好不已。
出门前,徐良本来是要让四个少年都穿上湖畔书院的学生服,但是想着大年初一,按照旧俗应该是穿新衣裳的,不想扫了少年们的兴致,便没有提学生服的事,所以,此时船上的人并不知道,甲板上四个少年就是湖畔书院的“湖畔四子”,更加不知道那个站在船头一身家丁穿着的青年就是大魏王朝新敕封的奉剑郎将。
至于那个坐姿丑陋,长相五大三粗的邋遢汉子,更是被船上众人无视,只当是四个少年的随行仆人脚夫。
“杨师兄,我们来比作诗,怎么样?”
安抱石在四个少年中年纪排第二,比杨昭小两岁,性子却最为活泼,此时兴奋踊跃,提议比试以景作诗。
杨昭少年老成,经过这几个月的读书,性情更为沉稳,此时转头看向徐良,徐良道:“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趣,那就每人作两句。”
杨昭听到后,点点头,回头看向庄明圣和符小虎,道:“你们觉得如何?”
庄明圣性情腼腆,只点了点头。
符小虎年纪最小,那股活泼劲儿,丝毫不比安抱石差,此时跃跃欲试,道:“好啊好啊,我先来。”
几人看他。
他一点也怯场,转头望向河岸,那双大眼睛眨啊眨啊,然后稚声道:“岸上山林动,船在河中行。”
徐良微异,这两句诗虽然算不上工整对仗,但是含有理学的味道,于是他含笑道:“勉勉强强。”
符小虎一听,憨笑低头。
“到我了。”
安抱石嚷嚷着,然后装模作样环视四周一番,才拿腔作调,抑扬顿挫,朗声道:“山南阴岭秀,春雪浮云端。”
念完后,得意地朝符小虎炫耀,不过在看向徐良时,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徐良说他还不如符小虎。
徐良脸上没有过多赞许的表情,依旧是含笑道:“嗯,还不错。”
少年一听,脸上露出不忿,指着庄明圣,道:“到你了,我不信你能作出比我这两句还好的。”
庄明圣略微沉吟,轻声道:“两岸青山相对出,孤舟一叶日边来。”
徐良愣了愣,这两句诗好生熟悉,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竟然跟李诗仙的某首诗中后两句不谋而合,不由得朝那文静少年多看几眼,这小家伙的文才,果然出众。
此时,四个少年都一脸期盼,想知道他对庄明圣这两句诗的评价。
徐良笑了笑,道:“情景恰当,意境高远,很好。”
安抱石一听,顿时泄气。
庄明圣得到徐良的赞许,脸上也露出开心笑容,紧接着不骄不躁,看向杨昭,道:“杨师兄作的诗会更好。”
徐良也很好奇,杨昭会作出怎样的诗句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温兰亭曾数次跟他提起过少年的文才,颇为赞许。
杨昭谦逊地摆手,道:“庄师弟的两句诗很好,我方才想到的两句,不如你,我想的那两句是,水光山色两相和,江面无风镜未磨。”
“好厉害。”
符小虎拍着手,一脸崇拜地看着杨昭和庄明圣,然后问徐良,“杨师兄和庄师兄谁的诗更好?”
安抱石插嘴道:“还用说吗,当然是杨师兄。”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徐良笑骂道:“那你说说,他们的诗都好在哪里,不好又在哪里?要说不出,罚你把你们作的诗句抄写一万遍。”
少年顿时蔫了,愁眉苦脸央求道:“我错了,千万别罚我抄书,在书院的时候,我真的被老师罚抄书罚怕了。”
旁边三个少年笑出声来。
徐良哼了一声,教训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张嘴就来,说话不过脑子。”
安抱石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徐良看向众少年,道:“你们都很好,我相信你们的老师若是在这里,也会为你们感到骄傲的。不过,学海无涯,你们切记莫要骄傲自满,莫要惫懒懈怠,要做到勤而好学,温故知新,知道了吗?”
众少年点头,齐声道:“知道了。”
旁边,那个五大三粗的邋遢汉子咧嘴憨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一刻,他在徐良和四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某种光芒,让他这个江湖莽夫,隐隐热泪盈眶。
甲板上的这一幕,落在了二层楼上某个包间的一群人眼里,随即就响起一阵嗤笑声。
其中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落在甲板上的众人耳中,“乡野流民,也敢学做别人的先生,须不知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也不知是谁家养出来的狗奴才,竟如此狗胆包天,以无知指教自家少爷主子学问,换做是本小姐,必定要一刀杀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