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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在空中盘旋,久久不肯离去,一圈,两圈,漫无目的,没有方向,盲目而疲惫,个头较小些的,像黑色的凤尾蝴蝶,扑闪着翅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一会儿聚拢在一起,一会儿又四散开来,不知道是游戏还是觅食,它们叫唤的,是石钟山和雷秀琴听不懂的语言,是鸟雀之间的秘密。
“淌过过这条河腰子,就到了郝店大街……”石钟山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与一副新媳妇回娘家打扮模样的雷秀琴一前一后,奔突在下个不停的大雨中。雨珠串联在一起,形成鱼线,在电闪光线的折射下,落在事物的表面又幻化成更具象的存在:野山桃的叶子被打湿了,月季的花瓣沾染了污迹,土地变得泥泞不堪,河水开始汹涌,积水的路面被石钟山和雷秀琴急促的步伐溅起一片水花。
“妹子,别说话!”石钟山提醒雷秀琴,马上就到郝家大街了。
“我晓得的……不能提前暴露我们的行踪……”雷秀琴按捺不住激动,点头应允。
接近郝店大街山脚下,有一道约莫十米宽的小河岔子,河岔里铺满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卵石,攀爬类植物匍匐在河堤两岸,岸芷汀兰,郁郁葱葱,尽情享受着流水的滋养。雷秀琴跟在石钟山后面,重新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有石钟山带路,直奔郝店大街奔去。
郝店大街,适逢热集,人群熙熙攘攘。古老而典雅的大街四门洞开。
“妹子,快看……”雷秀琴顺着石钟山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南门拐角处,出现了一组很有特色的建筑:暗黑色的琉璃瓦,几何形的飞檐,青砖地基木质结构的框架,窗棂上镂刻着寓意吉祥的装饰图案,几乎整栋小楼的视觉点,都挂着灯笼,贴着剪纸。张安定的家楼高四层,人居其上,可以鸟瞰全街。再说,张家大院离县衙不足四十里,县城有重兵把守,通风报信,求兵乞援,极为方便快捷。
神捕张安定坐在北厅的罗圈椅子上,手捧烟枪,口里吞云吐雾,正高兴地陪着叛徒刘一刀饮酒,听戏。
张安定的家住在郝店大街南头,他家里是一座三正三庭四出四进的深宅大院,青砖围墙院子高,黑漆大门杠子顶,严严实实,易守难攻。他爹妈是生意人,仗着清兵千总何言旺是他的舅子,她的亲弟弟,有恃无恐,手段毒辣,当地穷苦百姓恨透了他们一家人。
“跟我来……”石钟山带着雷秀琴穿山林、走山路、淌河沟,进入了郝店大街,不知不觉来到了张安定的家门口。石钟山让雷秀琴牵住他的衣角,从南门绕进后街,迅速来到张安定家的后院矮墙旁,奋力一跃,脚尖踩着雷秀琴的肩膀,借力往上飞腾,搭人梯方式跳进院内,拉开门栓,打开大门,与雷秀琴汇合一处,高举大刀长剑,冲进北厅。
张安定一见,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故作镇定地说:“好汉请坐,请……坐……”
“我们是楚北天地会分堂口的,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事商量!”雷秀琴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张安定正要反抗,雷秀琴不由分说,架着张安定的双臂,把他拖出大门,拐进巷子,从后街径直往南门而去。
“哪里逃……”石钟山一见叛徒刘一刀,顿时火冒三丈,举刀就砍。“你这个断了脊梁的狗贼,带领清兵捕快四处搜捕追杀反清复明志士……奸掳烧杀我们的堡垒户……庄稼成了你们的马料,家具成了你们的柴火……你给清兵带路,抓了裴家湾裴大爷的儿子修官道,稍走慢了一点,两个清兵动手就是几个枪杆,把裴大爷的儿子打倒在房门坎上,头被砍破,流血身亡。裴大爷媳妇也被你们抓走,卖给妓院,搞得裴大爷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加入“捕狼队,事出有因,实有苦衷……”刘一刀并非等闲之辈,他也是出生在一个贫困农民家庭,从小受到土豪劣绅的剥削和山贼土匪、清军将士的压迫,素有反抗精神。他的青少年时代,正是清朝忧患深重,洋人鸦片和坚船利炮侵犯中国国土的民族日益垂危的年份。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受到大将军郑成功、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和闯王李自成英雄事迹、进步思想的启蒙教育。长大后,便毅然出走,闯荡江湖,寻师访友,练就一身好武艺,时刻期望通过武术之功夫绝技,让家人和亲戚朋友们免受欺辱。学成归来后,加入了天地会。曾经有人试过他的武功,用大刀砍他的肚皮,竟丝毫无伤,只有些许印迹,略一运运气,伤痕印迹顷刻消失不见。从此,刘一刀扬名乡里,土匪无不惧之,天地会陈副舵主对他委以重任。
刘一刀这人皮肤白净,仪表堂堂,喜欢身穿黑色长袍,长袖过膝。长袖危急关头,还可以当绳索,攀附高物,翻墙破窗逃生之用处。刘一刀回头一看,张安定已被雷秀琴抓走了,石钟山又举刀正向自己冲来,离自己只有十步远,掏兵器有点来不及了,他情急生智,,抓起桌椅板凳,抡起来就砸,碰巧正砸在石钟山的后背上,石钟山一个趔趄,往后一站,二人相持了一会,他想:石钟山在天地会也是叫得上名号的高手,等石钟山缓过神来,自己就危险了。必须冲出后门上了山才有生路。刘一刀趁机冲到后门,前脚刚踏上门槛,石钟山就向他扑来,从后面一把抓紧他的长袍子后襟。刘一刀用力一挣扎,袍子被石钟山撕的哗哗响,但是怎么也挣不脱。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刘一刀反手一拳,正打在石钟山的额头上,然后猛地用力一挣,哗啦一声,大袍子后襟被撕成两半,那一半还捏在石钟山手里。刘一刀就顺势破门而出,冲上院子后面山坡钻进密林里去了,石钟山气得跟在后面抛出飞镖,但没有击中刘一刀,紧追慢赶了一阵子,见无法追上刘一刀,石钟山就悻悻的回去策应雷秀琴去了。
2.
从郝店大街出来,回到关门咀库区,需要经过黄家河,绕过“台子地”大村庄,翻过一座山,才能回到雷秀琴的家。
此时此刻的黄家河的河湾里发生的水气漂浮在水面上,是那么轻薄,仿佛一段优美的白色舞曲,仙铉轻舞的韵律舒缓地游离在水面之上,顺着气息再往前行进,那些伸向河道的浅滩上丛生的芦苇,如鹤羽、如鹭白,更如那天际揉碎的云彩,一小朵、一小朵的,轻轻柔柔的镶嵌在青绿的水系上。再细致一些看来,在这些“云朵”之下,便会发现一群黄嘴绿爪的黑水鸡,三三两两的围圈簇拥着,或行走在水生的植被上,心无旁骛地啄食着水藻间隙的各种蜉蝣、露头的鱼虾。稍高的芦苇杆子上,两只非常好看的翠鸟端详着水面,分明是水面传来细微的讯息。其中一只翠鸟,一个俯冲,又一个振翅出水,喙上已啄取一条银白的鱼。而另一只翠鸟,似乎瞧都没瞧同伴一眼,只搜寻着它自己的那片水域,除了长长的喙和那双尖厉的眼神,明艳翠蓝的身体随着芦苇杆拂摇,一动不动。
“大妹子,给你……倘若我日后有任何不测……请一定要妥善保管好这块联络同仁的信物……”石钟山将一块半圆形鸡血石雕刻着“日”字的观音菩萨像交给雷秀琴,深有感触的低吟着自己临场编的顺口溜。
“《伤逝》
岁月老容颜,
辛劳汗难干。
有心行天下,
只有待他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