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闷的工厂内，充斥着机器运转时嗡嗡的声响，在每一个耳朵里日复一日回荡着。

“咯哒咯哒、咯哒咯哒……”

这是齿轮与链条运动碰撞的响声，也是这些工人的骨骼慢慢弯曲变形时的响声。

或许终有一天，机油会渗进他们的血液里，他们的眼睛与头发俱会染成黑色。而冰冷的钢铁会嵌进他们的血肉，机械零件会取代他们的脏器。

这一切是菲尔德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时迸发出的想象。负责给生病的工人诊断，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平常的事务。

“你是说手掌感觉有些疼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先把手伸出来……”

这个矮个子的工人却有一个宽大的手掌。菲尔德发现他手掌上的纹路已经被磨平大半，在昏黄的灯光下甚至隐隐泛着金属的光泽。

“坦白说，我看不出什么问题，可能只是你太疲惫了。”

“谢了。”工人用这个宽大的手掌拍拍菲尔德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一个黑手印。他的语气十分亲热，仿佛这不是一个中产阶级的医生，而是和他一起淹没在蒸汽中的兄弟。

机器中吹出的热风让菲尔德有些头昏脑胀。这个工厂是一个无数相似的机器叠成的迷宫，他第二次来的时候依旧迷路了。

“你们做的只是最末端的零件？”确实如此，菲尔德看不出那个奇形怪状的工件到底能放进哪个现行的机械造物中。

那个之前拍过他的肩膀的手掌已经失去了两根手指。如果扯去绷带，鲜血依旧会演绎最初的惨景。

那张笑脸只剩下了愁容。

“先生，您说，如果我没办法再造出这些东西，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很快他们就要吃不饱东西……”

“您说，它们还能再长出来吗？”

比实际年龄要粗犷许多的脸庞和那双此刻比孩子更怀着天真妄想的眼睛形成对比。菲尔德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几个笑话，因为显然，答案不用说也是否定的。

这样的事，在这座以机械为名的城市里，是十分常见的意外。

“也许，我还是幸运的，听说上个月，西街有一个人因为太过疲劳，没有留神，直接被卷进了搅拌机器里……”

“你在这工作了几年了？”菲尔德在他旁边坐下。

“三十年，从我十五岁的时候开始……”男人望着由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工件，“但我依然不知道它们是用于什么的。”

…….

白柱上雕刻着远古创世传说中的黑翼天使。璀璨的光辉从高顶的日耀石上洒落，让王座上的人面庞在光辉后无法显现。象征着全知全能者——黑日的图腾，在王座顶端的壁画上投射出阴影，与整座宫殿的金碧辉煌相衬。

“黑日永耀，帝国永兴。陛下，臣下所要禀报之事大类如此。”骑士单膝跪着，用一个虔诚的手势表示他对全知全能者和女王的忠诚。

“关于‘造物者‘计划的进程呢？”女王的声音冷酷，穹顶的光芒似乎给她镀上一层不符合人类的神性。

“总体是顺利的，但是，机械城里似乎出了一些……”

“我知道。”女王打断了骑士的话。“荣光骑士团给我的信息并不可靠。你们，都太晚了，太慢了。”

“陛下！骑士团……”骑士有些惊慌，但女王挥了挥手，他便不再开口。

“我一直监督，乃至于掌控着这个计划的推进。我难道会比你们更不了解其中变化吗？”女王玩弄着左手上的机械造物。那是一个精巧的球形，可以不借助任何力量漂浮在空中。

“慢慢用机械造物取代人类，这是合理的决定。虽然是模仿安迪斯联邦国的科技造物生产线。但是，我很相信，机械造物的力量和生产力，远比人类更强大，更有利于帮助我们完成‘造物者’。现在的困局，那是神灵设下的考验，但是我们能够克服，也必须克服。”

女王的语气听不见波澜，“至于荣光骑士团，你们能为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牵制住黑日教会，或者准确地说……牵制住那些阴影中的人。”

敲定重音，她话锋一转。

“对了，爱丽丝呢？”

“菲利普阁下说爱丽丝殿下非常勤奋好学……”

“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这时，一旁沉默不语已久的宫廷教师菲利普上前。“爱丽丝近几日都在自己的居所内完成家庭作业，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女王没有再说什么。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示意身边的几人都退下。然后，她慢慢地走到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