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毒,乃他欲之首,侵毁内脏,蚕食人心。中毒者,所在。
肠,胃,肝,肾。
心,肺,咽,喉。
都会在毒发之际疼如刀绞,时而又如浸溺于油水之间。过盛的荤腥令八脏活而不动,灵力在身却虚而不实。迟早有一日,五感尽失,精神混乱,内息紊乱。这些都是前期,最终之症,乃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呼吸困难,肌肉无力,在自我萧条和麻痹中难堪死去。
智对这种毒的描述尽得详细,似乎颇为了解。在对赤鹫的腰后虚筋脉,施加柔和外力暂时定型以后,方才止住了赤鹫的痛苦。
“鲲鹏似乎对这种毒,颇为了解。”天翼见他熟悉的手法,似乎经常治疗这种症状,心生疑虑。
而此时,智方道出这侵蚀八脏为主的色毒,唯一的来源:“世间唯一能施展这种色毒的,只有魔族重凡。”如此一来,天翼方才大悟。
原以为赤鹫与重凡应是两情相悦,而今从赤鹫身染色毒,性命堪忧看来,莫不成仍是赤鹫这小子着了别人的道。那重凡的年龄都快赶上大兽,漫漫岁月,越是久远的生命,对于爱的渴望就越是浅薄。或许赤鹫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发泄刺激的玩物。而用完以后,还对他种以色毒,妄图今后留作控制之用。
真是岂有此理!
天翼得闻此事是勃然大怒啊,但眼目前还是救人和摆平漩天近海的追责二事,最为紧迫。至此之后,方能提起所谓寻仇抱恨。
替赤鹫稳住心神之后,移步隔间,智与天翼再详谈此事。危急时刻智的大仁大义,令天翼对他有所改观,也愿意将赤鹫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与他尽数道来。不过,话音未起,智却率先提起了他所在意的,赤鹫的病情。
“天翼阁下,智在赤鹫兄身上,发现了一些古怪;可否相谈解惑。”智平生钻研药理,初有所成;在属向上,以气,元,力三方相辅助,为生灵治病治疗,是他的爱好之一。因此,智对属向和药理的研究,也略知一二。
往年之际,泛海曾有重凡率魔族来犯;所遭屠戮的海众一脉,鱼虾鲸龙中亦有侥幸生还,却不幸沾染色毒的族人。智曾为其中一位治病,得到有关色毒的详细。
那海族以人形之姿,应战魔族小卒。巧合之间,只是稍稍靠近了重凡的身边,嗅到了她身上的独特气味,便沾染上色毒;浑身无力,精神混乱。幸得青龙出手,捡回一条性命。
根据智方才治疗时的感知,赤鹫的色毒所中程度,远远高于嗅味近视;色毒已经侵入了他的整个躯体,可谓病入膏肓。
但是与中毒的海族不同的是,赤鹫身上的毒虽浸入骨髓,可是自己在为他治疗时,竟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反应。赤鹫的元门在呼应智的属向,抵御色毒的入侵。通常来说,如青龙晶倾般心智坚定,属向雄浑的大兽,这种毒根本无法侵扰心神半分;更别说进入身体。
而一旦被深入骨髓,只能说明属向在重凡之下;毒发之际,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可是赤鹫的身体竟然主动迎合了智的属向之力,这在智的两百多个色毒治疗先例中,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待智将这份疑惑向天翼讲了个七分明白之后,天翼方无隐瞒,这或许在于赤鹫本身的属向之力。以及他的这副身躯。
“鲲鹏可知,曾经钟山烛龙眷属之一的混沌?”天翼道出了赤鹫前身。
“西泽之地的凶兽之一,混沌?”智对那四个有所耳闻,这四大凶兽虽然属向没有大兽级别,但是生性暴虐,性情凶残。四位之一的混沌,尤为特殊。
因为兽族之大,属向由来的说法不一。其中有一种说法是,一切恒定之时万物虚无,天地不分,正邪一体;方为混沌。那是最原始本真的状态而非物质,由于无形,因而可以拟化为任何的形态。
传闻钟山烛龙眷属之一的混沌,便是当初,属向诞生之际,原始混沌中所残留下的一块状态。历经岁月,终成兽形。不过,更多的人只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噱头。因为凶兽混沌的地位只有眷属级别,而且在整个兽族史上,他的分量并没有多重。故而,此前的智认为这不过是西泽钟山的一方地强而已。
可当天翼道出,眼前的赤鹫便是当初的混沌时,智对曾经诸多传闻中的混沌,有了新的猜测。
如果说他的属向之力潜藏着混沌性质,或许真有可能,将色毒转化。只是以赤鹫目前的修为来看,他依然有些头重脚轻。别说是化解色毒,智虽然感受到了他奇特的属向,但底蕴仍然浅薄。按理来说,赤鹫如果真是当初的混沌,理应不该这么孱弱才对。
“当初的他有心退出西泽之地,带领族人南下寻找新家。族群虽小,终有气数。其余三凶兽不肯相放,烛龙最终念及往日恩情;废去他名号与九千载所蓄灵力,放他离去。”从那之后,世间再无凶兽混沌,唯有拜入无量山内的赤鹫小族。舍弃凶性,只求度日生存。为那几千族人,寻得安身之所。
而今,他以赤鹫之名重新来过,为自己和族人做出了改变。混沌疑惑已了,鲲鹏智也暂时该回归另一个正题。还未等智想问,天翼便先开口。
智的所为,赢得了天翼的信任。于是乎将赤鹫告知自己的真相,几乎一字不差转述给了鲲鹏。听完之后,两相唏嘘。
“天翼相信他的话么?”比起魔族是否会因为小荣欢而驻足,智更在意的还是赤鹫此人,若此事非虚,只能说赤鹫心有大爱,他有格局。
可若一切只是浪子虚言,智可不想让泛海几百上千已故族众的性命,凭着一个谎言而完结。
“相信。”
“是因为他的人品,还是因为您如同母亲对他的偏爱?”鲲鹏智的话,说的直接。也只有直接才能了解到问题的根本。
无论天翼怎样回答,智都会得到自己的答案。
“都有。”天翼承认了偏私,但也承认自己不徇私的事实。就像她在场外台面上,当着诸多海众时,所言的那般;若为叛徒,绝不包庇,若为诬陷,只求实情。
的确,这种事除了嘴上一句话,没有什么证据。但智在天翼坚定眼神间,找到了证明:“智,明白回去后,该如何与晶倾兄交代了。多谢天翼阁下。”就这样鲲鹏带来的海众,随他一并离去。
数日之后,待到赤鹫醒来。天翼方才和他讲述了自身色毒入体的事,他欲之首,刮骨钢刀。天翼劝赤鹫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莫说什么情感,根本就是摄毒。赤鹫没有这个福分。
但赤鹫缓缓一句,透露出不依不饶的决意。就是那一句反抗,好像已经断定了他心中之意。就是这个固执,令天翼将迟来的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赤鹫的脸上。
“那会让你死,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天翼想让他活下去,成为大兽的路还漫长久远。倘若在情色之间迷失一切,乃至生命,赤鹫还拿什么守护他的族人。还有他所珍视的无量山。
赤鹫没有反抗,反驳的话只用说一句就够了。因为一句话就足以令他人知道自己的意志为何物,因为多句话的交涉,不过是平添矛盾。
他沉默了,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天翼远离了他。
后来,智返回泛海溆洲一带。将情况大致说明后,言语之间有着替赤鹫求情的意思,加上语言的委婉,最终与晶倾达成协定。以后日为界,千年为准。如果魔族的确不再侵犯兽族,那么便承认赤鹫是无罪;并且深明大义,舍身为主。
要是百年之内再发生规模性的魔族入侵,无论大小;晶倾都会将赤鹫视作叛徒,待到应龙他日出关之时,定会亲自前往无量山要人。
一念之间亦是天差地别,或成名或身败。
岁月蹉跎,行事往复。四季更替了多少,星宿变迁了几分。千年之期已过,漩天近海放出了对赤鹫的承诺,无量山也恢复了他的自由;可是赤鹫却将自己锁了起来。离开了紫血的地宫,可赤鹫却觉得每一处都像是他的牢笼。
身虽自由万里,心却禁锢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