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见这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的时候，姜沄沄内心喷涌而出是无处宣泄的恨意。她紧紧的盯着站在医务室门口点头哈腰给班主任递烟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把自己的儿子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虎毒不食子，人毒起来，真是比禽兽都不如。应该是她的目光过于明显，进屋后那男人第一眼看向的不是还躺在病床上打着葡萄糖的自己的儿子，反而是她。　　　　男人的鼠眼闪烁了几下，裂开一口被烟酒熏黄了的牙齿盯着姜沄沄说道：“同学，听你们老师说，是你们把我儿子送过来的，叔叔这里有糖，给你们吃啊。”说完，从裤兜里掏了一下，还真被他掏出了三块糖。　　　　五彩的糖躺在他的手掌上，并朝姜沄沄伸了过来。　　　　姜沄沄正准备一巴掌呼过去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这在同学的眼中看起来平常内心却觉得有些害怕的一幕。　　　　“姜善远，你醒啦？”姜沄沄连忙转过身，跑到病床前看着姜善远。　　　　其他同学也都七手八脚的跑了过去，一窝蜂的挤在姜沄沄的身边，将人围了个严实。这并不是他们有意而为之，只是孩子们感到不善的视线，下意识的往感觉最为强大的人身边靠拢。　　　　“谢谢你。”姜善远的声音很小，还很沙哑。刚才那剧烈的咳嗽已经耗费了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儿体力。　　　　姜沄沄摇了摇头，眼眶发红道：“不客气。”　　　　“哼，姜善远，你不舒服怎么不说啊？”姜鹏挤在旁边插话，“姜沄沄差点儿被你吓傻了。还以为你死了，一直哭。”　　　　“就是，把我们也吓了一大跳。”后面的同学也跟着附和。　　　　“好了，下次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告诉别人，知道吗？”班主任当然也被吓了一跳，万一这孩子真的出个什么意外，还不是他的责任？这次还真是幸亏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下次不舒服，一定要告诉老师，知道吗？”　　　　“老师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姜昌见姜善远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就来气，走上前对着姜善远的头就是一巴掌，打得在场的人都懵了。　　　　“诶诶，你这是做什么呢？”班主任连忙将人拉住，“孩子还病着呢，要是打出个好歹，谁负责？！”　　　　“嘿嘿，老师说的是，说的是。”姜昌连忙缩回了手，继续点头哈腰，“你别看这孩子在学校一言不发，但是回家了最调皮，不打不成器。你看看，你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你，我这不是着急嘛，一急我就，嘿嘿，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那你确实应该多注意点，这孩子身上可是有很多的伤。”这时医务室的医生也走出来了。　　“是，是，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姜昌继续笑着附和。　　　　“姜……”姜沄沄刚开口说话，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低头一看果然是姜善远，没有人的手比他的手还冰了。他虽然没有说话，可她却从他那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阻止。他让她不要说话。　　　　姜善远什么时候松开她的手，姜沄沄不知道，她沉浸在无力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一直到被同学们簇拥着走出了医务室，她还恍恍惚惚。　　　　外面的世界被太阳光照得暖洋洋的，树上的鸟儿也在叽叽喳喳的诉说着天气的美好，可姜沄沄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病床上，姜善远那漆黑的眼睛如冰冷的深渊一般，冻得她遍体生寒。　　　　“姜沄沄，你怎么了？”陈小清也跟着去了医务室，她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也因为担心和无措一直跟在左右，刚才班主任叫他们回家的时候，她就觉得姜沄沄很奇怪，不过她想了想，觉得她可能是被姜善远的爸爸吓到了才会这样，想到刚才姜善远的爸爸，陈小清摇了摇头，如果“爸爸”是这样的存在，那没有也挺好的，“姜沄沄……”　　　　“嗯？”姜沄沄收回心神，这才发现她的身边，居然只有陈小清一人，“其他同学都走了？”　　“嗯，下课铃早就响了，大家都回家了。”陈小清见姜沄沄终于回过神，僵硬的眉目也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哦。”姜沄沄一时语塞，内心却也十分焦急，这么好的机会，她居然差点儿就错过了，她究竟在做什么？这种时候要说点儿什么吧，快说、快说啊！！！“你……”　　　　“你……”　　两人居然撞车了。　　“你先说。”姜沄沄连忙说。　　“没什么，没什么。”陈小清捏了捏衣角，“我要回去了，回去晚了，妈妈会担心的。”说完，就朝教室跑去了。　　　　姜沄沄呆了一会儿，暗自跺了跺脚，只好也先去教室拿书包。周六只上半天的课就放假了，不过假期也不轻松，老师们轮番布置了不少作业。刚走到教室门口，她又碰到了陈小清。本以为就要这样擦肩而过了，却没有想到陈小清开口叫住了她。　　　　“姜沄沄，我们一起走吧？”陈小清的手紧紧的抓着书包的袋子，低着头不敢看姜沄沄。　　　　“嗯，我去拿书包，你等一下。”姜沄沄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姜善远和陈小清两人给折腾死了。一边是急风骤雨，一边是雨过天晴？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慢慢来、慢慢来，这件事情不能着急的，姜沄沄不断告诫自己。“走吧。”　　　　“嗯。”陈小清点头。　　　　“老师布置了好多的作业。”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路并不长，走了一半陈小清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姜沄沄只好模仿着平日里孙雨晴的语气说话了，“真是可恨，周六本来就不需要上课的，我们不仅上了半天课，还要做这么多作业，想玩一下都不行。”　　　　“还好吧。”陈小清听了姜沄沄的抱怨，果然开口了，“不过数学作业确实太多了。”　　　　“就是嘛。不过姜鹏应该不嫌多，他的数学成绩挺好的。”　　　　“嗯。他是数学课代表，班主任挺喜欢他。”说到这里，陈小清脑中浮现出姜沄沄在历史课上反抗班主任的英姿，由此又联想到她早饭那会儿挺身而出的画面，暗暗点了点头，“姜沄沄，我有点儿话想告诉你。”　　　　嘿嘿，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呀！！姜沄沄内心鸣炮，表面却想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过最终她还是露出了她灿烂的笑脸问道：“什么事啊？”　　　　“我们到边上点说。”陈小清伸手把姜沄沄拉向一个墙角，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姜沄沄说道，“今天早上，我只给了两毛钱。”说完她飞速的低下了头，这个事情困扰了她一个上午。　　　　应该说，从她对着那个老板喊出她给了五毛钱的时候，她就骑虎难下了。她给钱了，但只给了两毛钱。可是她却说给了老板五毛钱，如果就此离开，她不仅会失去她应得的五分钱，还会被同学耻笑她吃东西不给钱，所以她只能硬着脖子，可正在这个时候，姜沄沄站了出来，帮助了她。　　“嗯，那你想怎么做呢？”姜沄沄知道陈小清会说这件事。　　　　陈小清听到姜沄沄的话猛地抬起头，她在心中，其实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但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　　　　“唔，其实我也没有看到你给钱。”姜沄沄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过我想，像你这样一个认真的人，不可能不给钱的，一定是人多老板忘记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是吗？”　　陈小清低着头，低声道：“可我只给了两毛。”　　　　“所以我现在问你，你想怎么做呀？”姜沄沄拍了拍陈小清的肩膀。　　　　陈小清摇了摇头，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想找个人说说的。这件事她不能告诉老师，更不可能去告诉妈妈，身边她也没有能够说话的同学和朋友，想来想去，居然就只有姜沄沄了。　　　　“那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吧。”姜沄沄见陈小清认真的看着她，也认真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1、你可以把这三毛钱还给老板，并诚心向他道歉……”　　　　“这个不行，万一他说出来怎么办呢？”陈小清打断了姜沄沄的话。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嘛。”姜沄沄拉抓陈小清的手臂，“我相信他会原谅你，不过我不太相信他的嘴巴，这年头，大人没别的消遣，话里话外也就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指不定他那天说漏嘴就给说出来了，对吧？”　　　　“那你还说。”陈小清白了姜沄沄一眼。　　　　“我想说的是，这件事其实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那个大叔也不会紧追不放。”姜沄沄摇头，“2、你可以趁着每天买早点的时候，给那个老板两毛钱，拿了馒头就走，不要找零的钱，这样一来，六次就可以偷偷把钱还回去了。神不知鬼不觉；3、这三毛钱你留着，用或不用都随你；我想无论怎样，你以后都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对吗？老师都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等你长大后你就会知道，这其实只是你人生经历之中一件小事，这件小事的发生或许就是为了能够让你以后不再犯更大的错误。你说对吗？”　　　　陈小清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又过一会儿，她才说：“我选择第二种方法。谢谢你，姜沄沄。”　　“谢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姜沄沄笑了笑。　　　　陈小清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并露出了一个害羞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