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六年十一月初一,正值初冬之际,晏清禾晋位为正一品贵妃,曹蘅晋位为正二品妃,封号翊,沈熙宜则复位为徽容华。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些,却也更为轻柔些,纷纷扬扬,似若柳絮。而沈熙宜自从复位以来,虽说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仍是有些神情恍惚,一直待在自己宫里,不肯见人。
宫中人人都有些见风使舵的本事,眼看徽容华这一年来的大起大落,如今又这般病气奄奄,只道她是个不中用没福气的。一时间人人避而远之,虽不至于遭受苛待,但这福阳宫内的冷清是避免不了的了。
不过,唯有一人,倒还念着往日的姐妹情分,秋狩回宫后第一时间便来探望她,虽然在福阳宫外碰壁遭拒了许多次,但还是不厌其烦地请求探视。
终于,在沈熙宜复位后的寻常一日午后,不知是不是冬日暖阳还算惬意,驱散了沈熙宜心中经久不散的阴霾,她终于同意接见了陶婉然。
陶婉然走进殿内,看到沈熙宜正无精打采地倚在软榻上,看到自己走近,反倒露出了几分讽刺的笑意。
这才对味,这才是我认识的沈姐姐,陶婉然暗暗想道。
“嫔妾给徽容华请安。”陶婉然行礼问安道。
“起来吧,”沈熙宜口气慵懒,但骨子里仍是藏不住的盛气凌人,“如今是什么风,倒把妹妹吹进我这清冷不祥之地来了?”
“妹妹不敢,”陶婉然缓缓起身,顺势坐在榻的另一侧,这才与沈熙宜对视道,“知道姐姐没了孩子伤心,身子骨也不大好,妹妹过来,也不过是想尽我所能,宽慰姐姐几句罢了。谁知——,倒惹得姐姐不喜,早知如此,妹妹也不会来叨扰姐姐……”
俗话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熙宜心中虽有一团怒气,但如今也不便发泄出来了。于是只得冷笑几声敷衍,“怎么会?妹妹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不喜妹妹?”
“姐姐说的是,”陶婉然顺着台阶下来,环顾四周,心疼地关切道,“眼下新春临近,姐姐宫里确实是有些冷清,可是宫人苛待了姐姐不是?”
沈熙宜摇摇头,“陛下复了我的位分,那些贱人哪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是我如今气虚体弱,实在看不得那些艳的,故才命宫人省去了。”
“原是如此……”陶婉然若有所思,“怪不得从前姐姐这案上总有一瓶红梅,如今也不见了。只是……只是姐姐还年轻,何必这样清淡素雅呢?”
沈熙宜看着案上的那只空瓶,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感叹道,“我在这宫中不过二载,内心却早已如同腐朽枯木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姐姐哪里的话?”陶婉然听罢,觉得十分不对劲,连忙劝道,“枯木尚能逢春,何况姐姐从前是那么个标志傲气的人,世间多少男子都比不得姐姐……”
“可你也说是从前……”沈熙宜辩驳道,“陶妹妹,你知道吗……现在回想起选秀的那些时光,真真是恍如隔世,但又觉得就在昨日一样。”
只可惜,都回不去了……
“我现在之所以每日都躲在这福阳宫中不肯出去,不过就是想逃避这一切。可即便如此,每当在断肠交加的深夜里,我总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阵阵哭声,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