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了。　　　　说不清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或许时间更早，殷梨亭听到了丁敏君私底下的抱怨。　　　　去了个纪晓芙，又来了个周芷若，丁敏君始终得不到灭绝师太的亲睐。她不敢说灭绝师太的不是，便把纪晓芙和周芷若埋怨了一遍，什么能想到的缺点都说了。　　　　虽不是故意听到的，但背后听人墙角始终说不过去，殷梨亭犹豫着是否要现身追问真假，已有旁人过来，他便没有得到答案，此后也没机会询问了。　　　　他听到丁敏君说，纪晓芙不知廉耻，被魔教妖人掳走不但不怒，反而从了对方，还生下了孩子，宁死也不愿听师傅的话去刺杀对方。　　　　这话，最初他是不信的。　　　　殷梨亭和纪晓芙也算是颇为相熟了，当初两派为他们订下婚约，日常的往来便多起来，虽没有特意为之，但交集的确比以前频繁许多。　　　　殷梨亭一直相信，纪晓芙答应订婚，对他不是没有好感的。　　　　所以，在知道纪晓芙失身魔教杨逍且惨死后，他发誓会为她报仇。　　　　可丁敏君说的那些话像是嘲讽了他的坚持，什么两情相悦全都是假的，与人相悦的根本就是别人，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殷梨亭想到那年师父百岁寿辰，五师哥夫妇被武林众人逼死，纪晓芙神色凄哀对他说了“对不住”三个字，那时以为她在为峨眉派逼死五师哥道歉，后来再想，便觉那些话那些神情只怕另有隐情。　　　　殷梨亭本就是肚子里藏话的性子，他对纪晓芙的怀疑不敢说给别人听，况且同人议论死去的未婚妻是否忠贞，本就不是什么好的话题。　　　　所以，这几年殷梨亭一直将疑问闷在心里。从江湖的某些言语中他也听到了一点风声，渐渐拼织出答案。　　　　如今，听到杨不悔亲言她的名字，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在他眼中的强迫和委屈，在纪晓芙看来居然是甘之如饴的。　　　　殷梨亭以为自己会很难过，难过的无以复加。　　　　然而事实出乎他的意料，除了一开始的难受，他竟慢慢恢复了平静，彷佛早已料到，所以能承受的重量便比自己预期的要更高些。　　　　杨不悔惴惴地看着殷梨亭，见他恢复了平静，犹豫着问道：“殷六侠，先起来吃饭吧，你伤还没好。”　　　　殷梨亭点了点头，整个过程他只第一次抬眼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此后便低垂着眼睛不再看她。　　　　杨不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些失望，又好像松了口气，总之不太开心。　　　　见杨不悔从殷梨亭房里出来，脸上挂着闷闷不乐，张无忌问她可是殷六叔受了伤脾气不好，让她不开心了。　　　　杨不悔摇头，她看着张无忌，这个小时候护送她到昆仑山的小哥哥。　　　　那时两人餐风饮露好不狼狈，什么悄悄话都说，如今她也想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征求他的意见。　　　　“我总害怕殷六侠听到我娘的消息会伤心愤怒，对我爹拔剑相向。他不喜欢我爹我早就能料到，可是，他对我娘也有了误解。”　　　　杨不悔将殷梨亭得知自己名字之后的反应告诉了张无忌，问他：“他心里定是将我娘当做了坏女人，所以不再伤心，连愤怒都没有。”　　　　张无忌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她，便道：“不会的，殷六叔受了伤，眼下养伤要紧，怎么会为了你娘和你爹的事伤神。况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心里早就不介意了？”　　　　这话也就当做安慰，张无忌实在不能劝说自己，殷梨亭已经放下心中毫无芥蒂。　　　　这也是他一直不敢在殷梨亭面前提明教的原因，生怕提到杨逍令他想起纪晓芙，众人之间徒生尴尬。　　　　杨不悔没能从张无忌这里听到自己想听的，只好愁着一张脸回去。　　　　待张无忌回到朱九真房里，提到杨不悔在殷梨亭那里的事情，说道：“我真不知要如何面对殷六叔，当年……我是亲眼瞧见灭绝师太杀了纪姑姑。纪姑姑对我那样好，殷六叔对我也好，我……”　　　　朱九真双手交叉做个停的姿势，问他：“你也不用纠结，人总有个亲疏分别，你只说，是殷六侠同你亲近还是纪晓芙同你亲近？”　　　　“这……自然是殷六叔。”　　　　关注纪晓芙也只因为她是殷梨亭的未婚妻，不过后来纪晓芙也的确对他不错，那是张无忌初来中原后首次接触到对他怀有善意的人，自然心下感激。　　　　朱九真知道他就是个犹豫的性子，虽掰过来不少，但遇事时又总免不了那点老好人式的纠结，想要人人都好。　　　　“你要知道，这世上不可能存在人人都好的事情。大家生了矛盾，小一些或可一笑泯恩仇，但遇到像杀妻灭子，夺人未婚妻这种事情，总不能一两句话就放下，也忒瞧不起人了。你义父为找成昆报仇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你叫他放下试试？叫那些被杀之人的亲眷放下试试？”　　　　张无忌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道理他是懂得，只是做起来很难下决定。　　　　“哼，你这性子，要是哪天遇到个漂亮姑娘，这姑娘再泼辣一点，万一伤了我，你是不是还要劝着我原谅她？”　　　　朱九真看他仍旧是一副犹豫的样子，索性不再扮演知心大姐姐，板起脸凶他。　　　　张无忌受不得她凶，心里一慌忙道：“没有的事，我还是向着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这是习惯成自然了，他一向听朱九真的话，一旦她没了好脸色，他便条件反射般连连否认，非得说出让她高兴的话才好。　　　　朱九真这才露出笑脸，伸手在他头发上抚了一下，满足他想被哄的愿望：“乖！”　　　　张无忌瞧着她脸上的笑，视线不自觉移到她粉嫩的唇上，喉结一动咽了一下，想到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脸颊蓦地烧红。　　　　朱九真不知他心里在想另一种事，只当他对自己把他当小孩哄的招数感到难为情，这才红了脸。　　　　“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脸红。看来，你这性子同以前也没什么改变。”　　　　朱九真瞪他一眼，张无忌尴尬地看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一行人原本要去冰火岛，因为殷梨亭的缘故，张无忌打算去少林寺问个清楚。　　　　途中又遇到峨眉派的弟子，两方因为往日的事情先是打了一番嘴仗，最后张无忌态度诚恳，这才令峨眉派的尼姑说出前来寻找灭绝师太等人的消息。　　　　从光明顶一路往南，遇到的事情凑在一起，渐渐众人察觉出事情并非他们一开始想的那样，不是六大派起了内讧自相残杀，而是另有人设计阴谋，想要将六大派一举歼灭。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众人心中都有疑问。　　这样行路半个月，到得甘凉大道。　　　　正是午间，众人找了一处阴凉之地歇息，将带着的干粮和水拿出来，补充体力。　　　　原本安静的道上渐渐传来马蹄声和人大笑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哭泣。　　　　众人举目望去，便见一队元兵骑在马上，马旁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女孩童，这些妇女孩童双手双脚均被绳索缚住，在元兵扬起的马鞭声中抽抽噎噎往前移步。　　　　元兵欺负老百姓，这是司空见惯的情景。　　　　朱九真首先见不得鞭打孩童妇女，也不等张无忌吩咐，直接道：“这些元兵杀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