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日子近在眼前。等到出发日的早上,连一向来对第三个女儿不太关心的贝内特太太也忍不住对玛丽的旅行多加提点,甚至亲手在满满的衣帽箱笼里放进了一只新的鞋盒。“代我向他们问好,还有千万记得把伦敦高雅的女士们的穿着打扮记录下来。妈妈只能指望这个应付夏季舞会啦。” 莉迪亚和凯瑟琳吵吵闹闹的分享了在她不在的这八个星期里,使用她那套漂亮餐具的权力。简吻了她的脸颊好几次,她和伊丽莎白要玛丽再三承诺到了伦敦就给家里写信报平安,才肯放开玛丽的手。 贝内特先生则出人意料的慷慨解囊,给了玛丽10英镑。自从知道今年结束前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便士到手的消息后,玛丽对这笔小小的财富表示了极大的感激和喜出望外。 “希望这笔钱足够你给舅父舅妈购买礼物,并且满足自己每天的花费。”贝内特先生吓唬自己的女儿,“此外你还要省一点下来在回程的时候给你的妈妈和姐妹们带上礼物。” “爸爸,要给你带什么礼物吗?”玛丽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的太远。 “你回来的路上碰到你帽檐的第一朵玫瑰。” “这不是女儿要求父亲的礼物吗?” 前段时间,简晚上给玛丽她们念得临睡故事里就包括了这个——《美女与野兽》,并且按照两个小妹妹的要求念了整整一个星期。于是那七天,家里所有未满10岁的小姑娘都幻想着自己是故事里的小女孩贝尔,所有向父母要的礼物也变成了玫瑰花。 “那就换成你平安的回来,”贝内特先生张开怀抱,拥抱了下玛丽,“去吧,卢卡斯爵士的马车正在外面等着呢。” 卢卡斯爵士的马车一直送行到镇上,然后换乘邮政马车。 马车在税金公路上奔驰差不多需要一天的时间,然后再从克拉普汉转道伦敦。 玛丽是从马车窗口看到的天色来判断时间的。她原本以为要和卢卡斯爵士应酬一番,消磨漫长的旅途。虽然那位爵士由父母和姐姐们担保,是位和蔼可亲言辞风趣的长辈,因为担任市长的期间向陛下上书,而得到了爵位的头衔。他的正直高尚之处就在于:他向来不介意自己高贵的身份地位,而是总找机会费尽心思提拔别人。正像贝内特先生常说的:“卢卡斯爵士不把我引介给国王的话,是绝不肯罢休的。我们家也只好一直感谢他的多方关照啦。” 尽管如此,一贯不善交际的玛丽还是对此项任务犯怵。她在前一晚拟了几个话题,但是转乘之前所有的话题都已经讲过第二遍了。 幸运的是,她刚踏上邮政马车上就“睡着”了。醒来时卢卡斯爵士正因为什么话题而笑着大声说“好极了”。没等玛丽闹清楚他们之前正在进行的如何“好极了”的话题,卢卡斯爵士就带着遗憾的表情说道: “快乐的旅途总是如此短暂。贝内特小姐,我恐怕马车五分钟以后就要到伦敦了。加德纳先生会派男仆在驿站接你吗?如果他没有这项计划的,我绝不肯把你单独送上轻便马车。我势必要陪你一同前往。” “那就太耽误您的时间了。” 玛丽再三诚恳的向爵士表达谢意,保证舅父对此早有安排,并且在邮政马车的窗口把停在驿站的舅父家的马车指了出来,这才让爵士放心。 等到玛丽来到加德纳夫妇的房子门口,像贝内特先生说的那样是下午五点左右。加德纳先生一家以做生意谋生,他们的房子就在奇普赛街。房子对面就有小剧院。舅父舅妈正站在屋子门口热情欢迎她,晚餐也丰盛的足以证明主人的好客之心。加德纳夫妇新婚未满一年,舅母现在怀着的孩子正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不得不说,加德纳先生和贝内特太太虽然贵为姐弟,但是性情却毫不相同。姐姐智力贫乏心眼儿又小,弟弟却能做到截然相反。他的妻子也是一个非常文雅娴静待人和气的女士。 当晚她就躺在舅妈精心为她准备的房间的舒适小床上不想起来。虽然她在马车上睡着了,但是漫长的旅途依然让人疲劳。于是她对自己说,她做不到姐姐们要求的立刻写信,但只耽误一个晚上,显然应该毫无问题。况且也许,等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信就已经写好了并且在回家的邮车上。 一开始发生失忆或者说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这样的事当然让人难以接受,但是玛丽慢慢开始习惯事情在不留意之间就被做好了。这多半是因为她平日里钻研贝内特先生书房里的哲学书籍,所以对于一些变故已经能像大一点的姐姐们那样处变不惊。 简和伊丽莎白一定会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玛丽设身处地的思考了一番,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一旦想到什么事情并且反复思考三次找不出纰漏,就会觉得这是对的,正确的,绝对真理的,除非有事实证明那是错的。这就能说明为什么她在莉迪亚生日之前还能过的悠然自得。 每个人都不能把自己的每一次荒唐举动都记住,越是可笑荒唐,忘记的就越快。不然在家人面前都直不起腰来。虽然自己肯定做了什么荒唐的傻事,但是自己也公平的将它们遗忘了。现在既然她认为没人会在乎年轻女孩子的健忘,那么她也绝对不会去在乎。 玛丽对此信心满满,但是第二天晚上在小剧院看完戏剧回家的时候,加德纳太太却提醒她:“玛丽,你是不是该写封信回去报平安。” “今天上午我没有写吗?”如同往常一样今天醒来已经是下午茶的时间了。 “没有,今天上午你不是去图书馆了吗?汉娜给你带的路,你在那里一直待到下午。我看到你借回来的书,是最新版本的伦敦地图。看,就放在起居室小桌子上,”加德纳太太给自己和玛丽倒上茶,“你爸爸来信的时候说你渴望去图书馆胜过小剧院,我原本还怀疑,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玛丽望过去,布置精美的小桌子上果然摆着小册子:“伦敦地图……” 于是,玛丽在给姐姐的信内写到: “……舅母说我曾表示希望不劳他们费神,独自游览伦敦。重点是伦敦附近城镇的著名大学。我随身的小本子上挤满了大学的校址和游览的日程安排。不过现在排不上用场了,不用担心我会独行。因为大学不允许9岁的孩子独自进入参观。加德纳舅舅会在生意告一段落后,亲自领我游遍牛津和剑桥。舅舅说这两所大学的确值得参观,他还提到菲茨威廉七世捐赠给剑桥大学一整座博物馆,那里面有如此之多的珍贵的文物。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情就变得好极了。我定要饱览文化名胜才会心满意足。 爱你们的玛丽 ” 实际上玛丽还有一件事未能写进信里。她那小本子上的笔记采用的并不是她常用的斜花字体。而是相当朴素的写法。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手书变得难看,因为给姐姐们的信里字迹虽然一如既往的稚嫩,但可喜可贺还是往常的风格。她有点在意加德纳先生看到她写字的态度。舅父看到女孩子如此潦草的书写的时候,已经决意写信给贝内特先生,劝解他为女儿们请一位家庭女教师。这样一来,两个年纪较小的妹妹不知道会如何恨她。 玛丽只能把信交给加德纳先生,请他看看是否还有未尽之处,请他多加提点。 他对信的内容倍加赞赏,最后只说“仓促之际也不能让书写变得惊慌失措”,这样终于打消了他给贝内特先生写信的念头。 玛丽在奇普赛街消磨了数日。终于有天上午,加德纳先生问她是否准备好参观事宜。从伦敦前往剑桥镇的邮政马车一天只有一班,大概需要耗时七个小时。这样的旅途显然不能在一天之内结束。加德纳先生预计他们将要花上三天的时间参观校园。他的太太则大力鼓动玛丽全情投入。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好学的女孩子,终日看书写字,弹琴唱歌。”加德纳太太说,“你给我念的书,为我弹奏的曲子都非常的动人。今天就不用陪我了,你舅舅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务。就按照你自己的计划,好好参观你的剑桥大学吧。” 尽管玛丽只记得弹琴的部分了,但她还是颇为得体的说:“能够陪伴您,为您读书唱歌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加德纳先生说:“上次谈到菲茨威廉博物馆,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伦敦不只有剑桥的菲兹威廉博物馆,牛津的博物馆更是历史悠久,赫赫有名。” “菲茨威廉博物馆是最近才被人捐赠给剑桥大学的吗?”玛丽无法忘记笔记中在菲兹威廉这个名字下划下的数条激动的横线,笔触重的几乎要将纸头划破。她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博物馆的情况,才能明白为何它能在她的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舅父很体贴的解释道:“没错,捐赠是在三年之前。菲兹威廉七世子爵在遗嘱中写道,要把这个以他名字命名的博物馆捐赠给他的母校。博物馆里几乎是他一辈子的收藏。” “菲兹威廉?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他的太□□安静静的补充说,“对了,我小时候去彭伯利庄园玩耍。见过那所美丽的建筑和建筑屋的女主人。安妮夫人无疑就是出自菲兹威廉这个家族,她的哥哥能够继承的至少是伯爵爵位。” “两位爵士难道系出一脉?”玛丽好奇的追问。 “这倒未必。不过十之八九就是这样。这样显赫的姓氏在全国又能同时有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