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昨天半夜里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睡过去，刚才回到房间心情低落，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抬起手臂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想起还有一堆事，沈薇不得不振作起来。　　　　推开门出去，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沈薇松口气，她眯着眼走到洗漱间，镜子里的女孩眼睛红肿不堪，刚才睡梦中应该是不知不觉的流泪了，一看就很狼狈，傲气如沈薇，她一点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个模样。　　　　洗了把凉水，她又拿湿毛巾敷了会儿，看着消了些肿，镜子里印出的女孩杏眼琼鼻，瓜子脸，皮肤白嫩的能掐出水来，眼下的青影也掩盖不了这是个让人惊艳的漂亮姑娘。　　　　沈薇到厨房看了下，其他人应该是不回来吃午饭的，连放食材的柜子都锁上了，对此她没什么情绪，只是搬来一张凳子放到柜子前面，站上去摸出了藏在柜顶的钥匙，直接打开了柜子。　　　　她先舀出来满满一碗白米，看到了藏在角落的腊肉腊肠，也拿了一部分出来，最后又摸了两个鸡蛋，才从新上锁了放回钥匙。　　　　这些动作她做的很熟练，陈月娥藏钥匙的地方是偶然发现的，平日里她爱做表面功夫，背地里哪里会对继女多好，吃饱可以，但想吃好的，就没有了。　　　　沈家条件虽然还算好，但不掺其他的大米饭也很少吃的，沈家最常吃的也是掺了栗米的二米饭。　　　　以前沈薇也没有像这样过分，她还知道做些掩护，只拿鸡蛋出来吃，但现在她都快要离开这里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能回来呢，还管这许多干嘛。　　　　先开火把米饭蒸上，隔水蒸饭，热水就煮腊肠。　　　　她到阳台上摘了把没长成的蒜苗炒腊肉。　　　　这腊肉腊肠还是过年时候的份例，平日里陈月娥都是只做给沈志国和沈辉吃，用的很省，今天倒是都便宜她了。　　　　吃了顿丰盛的早午饭，沈薇碗都没洗，就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和天青色棉布长裙，外面套了个同色的针织外套，沈薇梳了梳到腰的一头黑发绑了个浅色发带固定刘海，一身装扮衬的她气质更加优雅，却又不失她这个年纪的青春靓丽。　　　　难怪同是亲姐妹的沈芳嫉妒她，沈薇俏母，都是难得的美人，而沈芳俏父，遗传的还都是不好的基因，方脸厚唇，和沈薇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出门前沈薇用鸡蛋滚了眼睛，仔细对着镜子看过没有半点痕迹了，才擦了雪花膏换上小皮鞋出门。　　　　这一片是纺织厂的家属楼，挨家挨户的，谁家有个什么事都瞒不了多久。　　　　她一路上迎来了许多人的亲切问候，沈薇从小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这一片的老人对她都不错，也没谁转去戳人家心眼子，沈薇碰到的大多是善意怜悯的眼神，她也不多说什么，只微微一笑而过，却让人更加心疼她了。　　　　偶尔有那坏心眼的人，还没开口就被人骂了回去，这些沈薇都不放在心上，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她都不在乎，甚至那些同情怜悯她都不太想要，这些不过都是些虚的，只有真正对她好的人，才值得她在乎。　　　　走出胡同没多远，沈薇就让人喊住了。　　　　“薇薇？薇薇！等等。”　　　　沈薇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到了她已经出嫁的大姐正推着车向她走来。　　　　大姐沈丹也是她的亲姐姐，不同于沈芳的刻薄善妒，沈丹为人老实，对于两个亲妹妹都是真心疼爱的，是沈薇为数不多在乎的人之一。　　　　沈丹十八岁出嫁，出嫁之前最疼沈薇这个妹妹了，之后嫁的人也是纺织厂的工人，是她自己找的，出嫁七八年，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对面走过来的沈大姐扎着两条垂到肩膀的麻花辫，穿着一身纺织厂女工的灰蓝色工衣，质朴的衣着下难掩其秀丽的容颜，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的沈丹依旧靓丽。　　　　“怎么回事？我听人说你要下乡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刚才正在上工的沈丹被同事神神秘秘的告知了这件事，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可那人非说是陈月娥亲口说的，她这下也顾不得旷工了，急忙骑了车子就来找妹妹求证来了。　　　　沈薇闻言没什么表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格外平静。　　　　沈丹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倒抽口气，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真，真的？”　　　　眼见着沈薇点头，沈丹捏着别把的手一下子紧了，她咬牙，忍住了心里的难过，又问道:“是陈月娥？”　　　　“不是，是沈芳和陈小玲，沈芳撕了我的录取书，陈小玲给我报了名，还瞒到了现在。”　　　　沈薇再次说起这事，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嘲讽，既是对那两人的，也是对她自己的。　　　　她语气没什么起伏，沈丹也听不出什么嘲讽，她只听到了害薇薇下乡的是亲姐妹沈芳。　　　　“她怎么这样！你是她亲妹妹！沈芳这个……”　　　　沈大姐当了半辈子的老实人，对于亲妹子做出的事，她却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自己难受的红了眼眶。　　　　姐妹二人站在路边聊了会儿，周围看着的熟人越来越多，沈薇皱皱眉，对沈丹道:“姐，这事已经这样了，我们不提了，待会儿我要去金姨家一趟，明天就走了，去跟老师道个别。”　　　　说完，她看了眼沈丹一身工衣又道:“你现在赶紧回去上班吧，记得去爸那里拿个请假条。”　　　　沈丹这个样子，一看就是上班途中跑出来的，沈薇仔细嘱咐她，免得她落人话柄。　　　　沈丹看着三妹懂事的为她着想的样子，一阵酸涩，是她太弱小，关键时刻却帮不上一点忙，只能看着她最该好好宠爱的妹妹去吃苦受累。　　　　她叹口气，没走，对妹妹道:“你也说你明天要走了，姐帮不了你什么，先送你去金姨家吧。”　　　　沈丹想给妹妹买些东西带上，可她刚才正在上班，身上没带多少钱，正好趁着这会儿回家一趟。　　　　自行车在另一处住宅区停下，沈薇下车，沈丹挎在车子上扭身对她道:“我待会儿过来接你。”说完就骑车走了，没去等沈薇的回应。　　　　沈薇原地站了会儿，想着往事，沈丹比她大十多岁，母亲去世不久，她就出嫁了，嫁的是上海本地人，不住在纺织厂的家属楼，甚至离的有些远，但大姐嫁人后却从没忘记她，每次一有时间就来找她，送钱送东西，就怕她在陈月娥手底下吃了苦。　　　　整理了下心情，沈薇抬步踏进了她母校一高的家属院，她的舞蹈老师也住在这里。　　　　金萍和沈薇母亲一般大，从小一起学跳舞，命运却截然不同，金萍嫁的丈夫是个留学回来的英语老师，幸运的躲过了□□，还在高中任教，生的大儿子也做了老师，现在在家里也就带带孙子，还有就是教沈薇跳舞，要说两人有什么相同，那大概就是两人都没有机会站到大舞台上去跳舞。　　　　沈薇母亲去世后，就一直跟着金萍学习舞蹈，金萍年轻时是个资本主义家的女儿，曾经也留过学，还学了钢琴和小提琴，这些她都教给了沈薇，希望她考文工团更顺利些，可惜这些用心现在都白费了。　　　　金萍坐在沙发上，她旁边是失落的沈薇，她已经说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此刻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也有些沉默。　　　　对于老师的感觉，沈薇是拿她当半个母亲看的，感情比名正言顺的继母多的多，金萍也是她唯二在乎的人。　　　　“后天，就要走了？”　　　　沈薇握紧的手松了点，她声音里带着抖，伪装起来的坚强破碎了，藏起来的难过都在在乎的人面前释放了出来。　　　　“是，对不起金姨，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二人虽是师生关系，称呼上，却一直没喊过老师，而是更亲近的金姨。　　　　金萍叹了口气，她转头看着默默委屈流泪的沈薇，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她语气轻柔，安慰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不必愧疚，只要你还喜欢舞蹈，还愿意坚持练，就对的起你的努力，对的起我的用心，总有一天你会登上那个舞台的。”　　　　在金姨家待了半个多小时，快到吃午饭时间，沈薇就告辞出来了，临走时，被塞了两大兜的东西。　　　　拒绝不了，沈薇也只能接受了，小区门外，沈丹已经在等着她了。　　　　天气凉爽，可她却是满头的大汗，沈薇有些心疼，也不知道她之前去哪儿了，累成这样。　　　　沈薇想带大姐去国营饭店吃个午饭在去买东西，被沈丹拒绝，理由是为了她节省花费，而且她吃过了。　　　　其实沈薇现在身上的钱比沈志国半年的工资都多了，陈月娥拿出三百，陈小玲跟沈芳的一百，还有她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参加比赛获得的奖金和平日沈志国给的零用钱攒了也有三百多，一共七百多快八百，还有一堆的票。　　　　沈薇是真的不穷，可沈丹坚持，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想着尽快结束回家，早点吃上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