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喘不上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拉着长线流在了她的身上。
她倒口气,迎面向天喘口气,怨一声,闺女呀!你个坑人的短命鬼呀,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满指望老了靠你养啊,你这天杀的,没良心的,就这样抛下我们自己走了,你让我们以后老了仰仗谁去,百年以后还不得在炕上背了坯。
她使劲的踱着脚,恨恨地嚎叫道,“老天爷呀,你睁眼吧,我家的闺女死的屈呀,我家的闺女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我们不知道呀。你要在天有灵就显灵吧,帮我们找出害死我家闺女的仇人,给我死了的闺女报仇呀。“
她忽然情绪激动,一把扯下蒙在女儿身上的青布。看到女儿的遗容已经被简单的收拾过了。但瞪着的眼珠子,还有伸在外面的舌头,还是没有完全收回去,样子还是有些狼狈和恐怖。
她痛苦的摇着头。
当她看到女儿身上穿的皱皱巴巴的寿衣,就低着声音问,怎么给她穿得这样寒酸,?旁边就有人回说,事来得太突然,大家不知从哪里给她找装老的衣服,就把村里年迈的老人事先给自己准备的寿衣借来给她穿了。
她哭着说,自己的女儿死的本来就屈,死了还穿得这么狼狈,她看了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呀,就像刀子在剜她的心呀。旁边人也都忍不住陪着流泪,说实在是来不及给她做了,也只能委屈她了。
她听了,又哭得喘不上气来。
须臾,她想起什么似的,强忍住悲声,要旁边的人去她家的卧柜里取来一个红包裹。她颤抖的手慢慢解开红包袱,从里面拿出一身红衣红裤和一双红鞋。她说这是她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如今女儿要走了,也就当寿衣让她带走吧。
大家都愣住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横死的人身上决不能沾红,一旦沾红就会变成厉鬼危害人间。
她让大家帮忙给女儿换上。
但没有人肯上前。
大家不是不肯帮忙,而是都不敢帮忙。这万一穿了这一身红衣服变了厉鬼,谁承担责任?
她哭着给人们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泣不成声地央告大家。最后大家实在看不了,也就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把这一身红给她换上了。
没有锣鼓,没有鞭炮,没有寿终正寝讲究和排场。只有满街送行人的哭声和呜咽的北风。
村里几个大姓的人拥着掏粪的老驴头,用那辆平日里拉屎拉粪的车把她拉到了乱葬岗埋了。
她走了。
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走了,把一个个迷留给了活着的人们。人们百思不解,好好的一个大闺女怎么会走了这条路,各种猜测演变成谣传,以讹传讹,关于她的死因,居然生成了好几个版本,都传得神乎其神活灵活现,就连老刘家自己人也不知到底该信那个。
但有一个版本是老刘家人绝对不能接受的,就是在给她换寿衣的时候,有人发现她的小肚子有些鼓,所以怀疑她死时有身孕,其死也定是和未婚先孕有关系了。
在封建落后的村子里,没有出门的大闺女和男人搞破鞋怀了孩子是很不光彩的事,是连累家人遭人戳脊梁骨的事。老刘家的也听到了这个版本,一时气不过,也就跑到街上骂了。但骂也骂了,又能怎样?他老刘家也不能去封每个人的嘴是吧。老刘家人伤心呀,无辜的伤了一个大闺女,还落下了一簸箩柯碜,苦巴巴地抓脸呀!
女儿的死的确给老刘家的人打击不小,好长时间也懒得打理日子。
每日里三餐不保,更多的时候是窝在大炕上睡觉,睡不着混个糊涂也好,也比着清思明白的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好。
这一日,刘家的婆娘似睡非睡间,朦朦胧胧的看到离家多日的闺女回家来了。她身上还是走时那一身红衣红裤。刘家的婆娘拉住她的手,关心的问她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她说还好,就是想家,想爸爸妈妈,那口气俨然一个回到娘家的新媳妇。她对老刘家的婆娘说幸亏那日她坚持给她穿上这身衣服,否则她就成了孤魂野鬼了,没有机会回家看爸妈了。她还说她是被人害死的,老刘家的婆娘问是谁把她害死的,她闭紧嘴不说,只说她会给自己报仇的。一定要仇人家破人亡。刘家的婆娘问她需要他们帮什么。她说他们只要在上吊的柁上绑上一根红布条,然后日日香火不断就能帮助她提升法力,待到她有足够的法力可以接近仇人时,她就可以找仇人报仇了。
刘家的婆娘拉着女儿的手还想唠叨些什么,但女儿说时候到了,她该走了。说着话站起身就走,刘家的婆娘舍不得女儿离开,双手使劲抓住她的衣襟不放。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抓不住,刘家的婆娘心里一急也就醒来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白光光的散在大炕上,刘家的婆娘依稀回忆着梦里的情景,越想越觉得奇怪。虽是在大白天,刚才的事历历在目好似真的。她赶紧的用脚踹醒睡在身边的刘树林,把刚才梦里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了。更奇怪的事,刘树林听后直喊邪门,说自己刚才也梦到女儿回家来了,和他说的话和跟她说的话大同小异。老两口这可懵了圈,
半晌,刘家的婆娘一巴掌响脆在大腿上,说:“她爹,怎么咱们这么糊涂呀,这是闺女给咱们掏梦来了。“
刘树林看着老婆子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老婆子说:“那还用问,一切都按闺女吩咐去做呀,闺女的死得那么委屈,我们能帮助她还是要帮她的。“
刘树林茅塞顿开,眼睛也亮了:“好,我们就按闺女说的做。“
两个人说做就做。
他们打开东厢屋的门,按闺女嘱咐在她上吊的柁梁上系了一条红布条,又搬来桌子,在上面摆了香火,日日焚烧不断。
为了不被前来串门的街坊撞见,每日里烧香续火时,老两口定是一个在屋里一个门口的分工,完了,掩紧窗帘,再用一把大锁锁门。天知地知,还有刘家老俩知。
腊月底,年的气氛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