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顾禾笙也在辗转反侧。她是重生的,上一世去的人其实是她,而且她下放的地方也是河西大队。想到她去了没几年,就嫁给了颜家老二颜夏书,颜家算得上当地的富裕人家。家里虽有四个孩子据说其中一个还是傻子,但她嫁过去时那个傻子早就被人推倒在河里溺死了。 刚开始除了跟妯娌拌过几句嘴外,她和公婆相处和睦,跟颜夏书过了很是柔情蜜语的几天,直到几个月后她还没怀上孩子,噩梦开始了。一朝所有人的嘴脸都变了,她什么也要干,下地挣工分,洗衣服做饭,明明她才二十多却熬得像个四十的老妇一般,更让她心痛的是她之后曾怀过一个孩子,却不知道,生生的把自己累流产了。要不是这年头不允许休妻再娶,她怕早就被赶出家门。她不是没想过回家,但是在嫁人时,父母死活不同意她嫁给颜夏书,一气之下断绝了亲子关系,她心里有口气在,硬是不肯回家低头。 就在她以为可以苟延残喘得继续活着时,G省就发生了旱灾,河西大队里唯一的河水断流,土地干裂,几乎寸草不生。那时大家都快被饿死了,颜家威逼她去找父母要粮,她去了,却没见到父母兄弟,只见到了嫂子。她没有借到,颜家一怒之下就断了她的粮,硬生生的把她饿死了。 一回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顾禾笙就忍不住发颤。重生回来她其实是恨的,恨那颜家欺人太甚,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其实在她隐秘的心里她是怨着自己的家人的,怨着父母,怨着哥嫂,更怨着妹妹。她上辈子想过无数次如果当初下放的人是妹妹,自己会怎样。这粒小小的种子在心里最黑暗最隐秘的地方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她望着妹妹沉睡的背影,心绪复杂不已。明天之后,一切都将回归正轨,不是吗?顾禾笙用手捂住眼睛,嘴角微翘。 第二天,顾禾沅一早醒来,就看到床尾的位置挂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这年头女孩穿绿军装是走在潮流的路上,顾禾沅曾经还在心底羡慕过,但并没有和别人说过。她兴奋的拿着军装比了比,反复的摸了又摸。 葛芳很早就起来了,估摸着时间走进女儿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小女儿对着军装爱不释手的样子。早就在她准备的时候她就相信,禾沅一定会喜欢的!结果老头子还不信!瞧着他这两天在禾沅面前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在昨天晚上半夜叫醒她,伸手给了她一叠钞票让她交给禾沅。她晚上迷迷糊糊的,早晨醒来后才反应过来,数了数,喝,还挺多,足足五十多块钱呢!这是攒了多久的私房钱,不过看在他全部交上来的份上,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别看了,快换上试试!” 被顾母看到这副样子,顾禾沅内心有些小羞涩,但还是抵不住新衣服的诱惑。现在已经十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她在里面换上顾母亲手织的线衣线裤,虽说不好看,但却十分保暖。外面再套上绿军装。低头一看,喝,还有一双新的胶头鞋,所有都是不大不小刚刚好。 顾母随手接过女儿手上的腰带就往腰上系,”还没吃饭呢!就系松了点!”还将她头发扒拉开,编了两个精细的麻花辫。葛芳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却在嘀咕:女儿的头发随我,真是又黑又滑。 打扮完后,顾禾沅对着镜子里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照来照去,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早上除了顾禾沅以外,大伙都心甘情愿起了个大早,就连顾禾笙都没有抱怨。 北方有这样的习俗“出门饺子回家面”。所以早饭吃的是饺子,大家一块做的。 馅料是白萝卜配肉,秋季正是吃萝卜的季节,葛芳头天就用菜票去蔬菜店换来两大颗水灵灵的白萝卜。可惜这段时间肉厂并没有宰猪,空有肉票也买不到肉,葛芳急得不行。好在高秀梅昨日往家拎过来一条腌肉,这才能包上饺子,这两日难得的给了儿媳妇一个好脸色。 萝卜并不用剁太碎,而是要一粒粒的,这更需要巧劲,顾禾青清早就起来开始帮忙剁馅。顾禾笙则在一旁帮忙和面,面是细腻的白面,将它揉成一个光滑的白面团才算成功。 腌肉是顾母亲自来处理,它本身就很有滋味,先上锅蒸一下,将肉切碎,一粒粒肉丁冒着油光,对于现在缺少油水的人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拌入切好的白萝卜粒调和一下。不用放太多调料,食材最原始的味道就很喷香不已! 众人包好了的饺子像一个个小元宝似的,下到翻开水的锅里,在里面沉沉浮浮,煞是好看。 大家饺子吃的喷香,一个个皮薄馅嫩,轻轻咬开,萝卜清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还伴有腌肉的咸香,嚼一嚼时不时还能吃到油汪汪的肉粒,吃一口对这年头普遍缺油水的人莫大的满足。 可惜,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暂,顾家人将她送到了集合地点。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多都是五六个人围在一个年轻的面孔殷殷嘱咐。顾禾沅收到了大哥送给她的一盒百雀羚面霜,这一看就是大嫂挑的。顾禾笙送了她一块女士手表,很是精巧,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钱。顾家小弟囊中羞涩,送给了顾禾沅一个爱的抱抱和一个甜甜的吻。 临上车之际,顾父帮她把行李搬上车,肃着脸用手拍了拍顾禾沅的肩膀,眼神中暗含鼓励。顾母拽住她,叮嘱她把钱藏好,缺啥就写信,顾禾沅眼眶通红一一应道。 车很快就开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顾禾沅准确看到了顾家一行人。顾父顾母还在往这里张望着,顾禾沅眼泪落下,像车内的其他知青一般,挥舞着手臂。人群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可挥舞着的手臂却始终没停下来。车里载着年轻的面孔,开往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