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粒苹果种子从缺了腿的木头桌子边缘冒出新芽的时候,莫海诺便将它小心的隐藏在潮湿的角落里,她不希望关键时候有人搞破坏。 “我美丽的姑娘。”杰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已经在屋子里待了一整天,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确定你是否还活着。” 莫海诺把门栓彻底调整过了,她还用木板加固了腐朽的门框,除非有两名壮汉轮流撞击木门,否则就算是把门拍烂了也没人能闯进来。 “死了。”莫海诺随口应道。 杰克夸张地感慨了一番:“那么是不是表示,我现在应该为你献上一朵花,你喜欢什么花?” 莫海诺为杰克开了门:“向日葵。” 杰克换了一身衣服,样式没有多大的变化,胜在干净(相对的),他还打理过下巴上的胡子,捆扎鞭子的细绳跟昨天的颜色不一样:“我记住了。”杰克笑着,就像他对所有感兴趣的姑娘时那样笑,“你今天更美了,海莉,但我依然要提醒你,已经过去10天了,你做好跟船上的20个男人战斗的准备了吗?”他的右手指尖轻轻转动着胡辫,指头上的宝石戒指也跟着来回闪烁。 莫海诺偏了偏头:“进来看。” 莫海诺的房间要比10天前像样得多,杰克真的把船长室里可以使用的家具都搬了过来,他还从巴博萨那里要来一副被虫蛀满了小孔的植绒窗帘。莫海诺无法确定杰克的意图,他不像好人,但也不算坏,杰克也没有因为自己提供了一张床而赖着不走,尽管他确实有表达不走的想法。 “真高兴你总算让我进你的秘密卧室了。”杰克欣喜若狂,走得比莫海诺都快,“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关系能够进一步发展?” “不是。”莫海诺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他,杰克求爱的口吻就像问候早安那样随意,“看那儿。”莫海诺指着阴暗的角落,“再过半个月,叶子就能长出来。” 杰克惊呆了,他居然在自己的宝贝船上看到了新鲜的嫩芽,这比他看到一瓶上等的朗姆酒还要让他振奋:“这是假的对吗,你用来糊弄巴博萨的?”他刚想用手指碰一碰这一抹美妙的翠绿,立刻就被莫海诺制止了。 “是真的。”莫海诺说,“我只给你看,别到处说。” “你是怎么……”杰克盯着她,一瞬间像是准备往外逃,“你是女巫,你真的是女巫,老天,我让女巫待在船上会倒大霉的!” “安静点儿!”莫海诺捂着杰克的嘴,“你想让所有人都来凑热闹吗,我不是女巫,我哪里像女巫?” 杰克没有躲闪,哪怕他只需要退一步就能避免嘴上被一个温暖的巴掌盖住,他看着她,仿佛享受这一刻。 莫海诺把手拿开,道:“我说过,我是植物学家,我对植物在任何环境中的生长都有涉猎。”金属箱里的透明液体就是她的发明,只需要几滴,莫海诺就能让一公顷的玉米地在一夜之间长出果实来。不止如此,每一种液体所针对的种植环境都不一样。 比如沙漠与太空。 莫海诺道:“哥白尼(Copernicus)提出人类不是宇宙中心的时候同样被当成异教邪说,但他既不是巫师也不是邪教徒,他是天文学家。”【注】 “谁?”杰克茫然地看着她。 莫海诺道:“哥白尼,他在你之前300年出生,我们都是科学家。” “所以你跟他是老相识?”杰克没头没脑的道。 莫海诺笑了一声:“算了,当我没说过,你是海盗,你不管科学。就当我是女巫吧,如果这样的身份能让你接受种子发芽。” “你真特别。”杰克由衷地道。 “我知道。”莫海诺大方的承认。 杰克喜欢东拉西扯的装糊涂,当他看到对方被自己耍的团团转时,会很有成就感,而绝大多数的人面对杰克的疯疯癫癫总会表现出厌烦。显然莫海诺没有,她连一点儿抵触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这让杰克很高兴。 “我猜你刚才说的是,尼古拉(Nicolaus)?”杰克想了想说。 “谁?”这下轮到莫海诺困惑了。 “尼古拉.哥白尼(Nikolaj Kopernik)。”杰克的发音跟莫海诺有些许出入,“一个跟罗马教皇对着干的家伙,我们习惯叫他尼古拉。”【注】 “是他。”莫海诺点点头,她有些意外,“看来你读过书?” 黑珍珠号上的船员至少有三分之二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有的连名字拼写都是错的,杰克表现出的随性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大概连名字都不会写。 “读书是我的日常消遣。”他要是想的话,应该能够写出一篇饱含深情的诗歌来,但杰克从不写诗,“你不能告诉别人,会显得我过于高人一等。”杰克眨了眨眼睛,像个调皮的孩子。 莫海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地图,她考虑一下,还是将地图展开:“你能看出地图上的这个红点儿是什么地方吗?” 杰克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红点儿的位置:“我凭什么要回答你呢。” “因为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莫海诺道。 杰克笑道:“你真直接。”他把身体晃来晃去地往后退,“很遗憾,小姐,就算我对你迷恋至极,我也不会带你去那个地方的。” “很危险?” “对海盗来说,是这样。”杰克熟悉加勒比海附近的每一片区域,即使地图上没有任何文字,他也能从那些交错相叠的线条中看出准确方位,“皇家海港。”【注】 “然后?” 杰克说:“尽管所有海盗对那上面的物质垂涎欲滴,但不会有海盗傻乎乎地跟英国皇家海军作对。”杰克的表情倒不像是畏惧,更多的是向往,他知道皇家海港有喝不完的美酒,“黑珍珠号的旗帜还没张开,海军上将的炮就能轰过来。” 莫海诺收起了地图。 “你可以下船后搭别的船,没有骷髅旗的那些。”杰克试探性地问,“为什么去哪儿?” 为什么去杰克口中说的那个海港? 莫海诺也不确定,她对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没有概念,这张地图夹在一堆文件中间肯定有它的原因,她觉得只有去了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让我猜猜。”杰克自顾自地道,“你的情人或许在那儿等你?” 莫海诺没有回应,反而道:“你有多少可以相信的人,在这艘船上?” “我不相信任何人。”杰克道,“反过来,他们也一样。” - 黑珍珠号是一艘全身漆着黑色染料的双桅帆船,它一开始其实并不属于海盗,这其中有杰克的参与。 黑珍珠号是加勒比海上最快的船,哪怕它的动力来源于风向和木浆,但独特的设计使船身的吃水很浅,它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驶出好几公里。船舱底下有超过30门的加农炮,火力强劲,可以在顷刻间毁掉一艘装满金条的商船。 莫海诺不知道这些海盗平时靠什么为生,他们好像是有目的而行,但大海茫茫,莫海诺分不清方向,她只知道,她离来时的海域已经越来越远。 除了杰克之外,帮助过莫海诺的还有一个人。 他叫比尔.特纳(Bill Turner),大约30来岁,地地道道的英格兰人,在美利坚还没有从英国独立出去的年代,比尔.特纳的英式口音比其他任何人的英语都要亲切。 比尔长得相当英俊,他的皮肤有着白种男人才有的颜色,他每天会把自己收拾一遍,比杰克看起来干净得多,比整艘船的男人都要干净得多。但是对于一名海盗来说,比尔的形象绝不会受到追捧,他总是被船员呼来喝去,做最粗重的活。 比尔在这方面似乎没有怨言,他甚至不在意船员给他起了一个不够动听的绰号,所有人都叫他“鞋带”或是“鞋带比尔”,只有杰克尊重他。 比尔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悄悄给莫海诺送干净的饮用水过来,这实在是很珍贵的资源,通常只有船长和大副才有资格拥有干净的淡水。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孩子。”比尔对莫海诺说。 “他多大?”莫海诺习惯了海船的摇摆不定,她的恢复让男人们再次望尘莫及。 “不知道。”比尔惋惜地说,“14岁,或者15,我在他7岁生日时离开了他。” 莫海诺对海盗们的身世不好奇,这个时代本就不太平,每个人都有故事:“我比他大很多。”莫海诺说,“我26岁。” “你看上去很年轻。”比尔有些吃惊,“你说你来自中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我从来没有听过?” 认真的,莫海诺在美国很少听到外国人问这样的问题,大部分的西方人都能通过网络渠道了解中国,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一个完全没有听说过中国的人立刻了解它。 而这个时代的中国就连莫海诺也不怎么熟悉。 “没关系。”比尔善解人意地说,“船员们都以为你顶多只有17岁。” 莫海诺感激地笑了笑,随后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去皇家海港?” 比尔想了想说:“需要一艘正经的船,以及航向。” “我不会开船。” “不需要你亲自驾驶,只要找到一艘会去那里的船就行了。”比尔像是在暗示什么,他其实很有想法,他稳重而正直,并不喜欢待在巴博萨的手底下做无意义的工作。 莫海诺沉默了一会儿:“有多少人站在船长这边?” “不多。”比尔道,“杰克船长不得人心。” 莫海诺道:“他可不像一个暴脾气的人。” “正因如此。”比尔停顿了一下,“他们都觉得他不像一个海盗,他根本没有能力带我们找到宝藏。” “那你呢?”莫海诺问。 “我不在乎宝藏。” “那你在乎什么?” 比尔说:“足够给威廉和我的夫人优越生活就够了。” “谁是威廉?” “我的儿子。”比尔带着一丝骄傲地口气,“威廉.特纳(William Turner),我叫他威尔(Will)。”【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