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像雨一样滴滴答答地落着,梁春抬起头,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如果在夜晚挂上一只够亮的灯笼,无数飞蛾们逐光扑来,正在尽情飞舞之时,暴雨狂风将他们打在石墙上,第二天雨停了,一墙支离破碎的飞蛾,有的黏在了一起,有的只剩翅膀在风中晃动,亡魂一般翩翩起舞。只不过此刻挂在船上的不是飞蛾,是人。
一面白如羊脂,一面青碧如漆,六支玉箸投出三支白色朝面,沈弥光的黑旗行至‘张-辛丑’位。侍女拿着长杆,将墙上的磁旗也推到了‘张-辛丑’位。对面重重黑布之中伸出一只男子的手,沈弥光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手,玉骨雪肤都难以形容,但他相信,只要有谁见过这只手,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只毫无瑕疵,宛若神明的手缓缓握住了漆筒,玉箸撞击的声音清亮脆耳,沈弥光却听得头皮发麻。
在天意的棋盘上,神会输吗?
六支玉箸投出一支白色朝面,主人位的象牙旗子落在‘揭-甲申’位。
轮到沈弥光投箸,也是六只玉箸投出一支白色朝面,客人位的黑旗环山行至‘丙申’位。
玉箸声再次响起,四支白两支黑,象牙旗子落在‘庚辰’位。
这一旗只是略有优势,沈弥光浅浅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投箸。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沈弥光听见有人惊叫一声,他睁开眼睛,五支白面!
黑棋已过山,经绕水后行至‘高-壬辰’位,这算是领先了一步。沈弥光按捺住欣喜,等待主人位的人投箸。
四支白面。
沈弥光咬着嘴唇里面的一小块肉,紧张地看着那只手轻柔地将象牙旗子落在了‘长-己巳’位。
玉箸摇晃的声音再度响起,四下一片安静。沈弥光拿着漆筒,黑与白来回交换,接着散落在几案上,五支黑面,一支白面。黑棋进一步,行至‘辛卯’位。
沈弥光恍惚中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瘦得只剩一袭破旧的衣袍在风中摇晃,很难想象他曾经富可敌国的极度风光,可那深深凹陷的眼睛,却总是在焚烧。他将性命放上赌桌作为筹码,带着火焰和疯狂,看着自己的儿子。
象牙旗子走三步,落在‘丁亥’位。
沈弥光投箸,他的眼睛仿佛也有了火红的炽热,他兴奋地摇晃着,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他感受到父亲也握上了冰凉的漆筒,和他一起。
不多不少,两支白面。
“散立成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