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也坐在木榻上,跟着女子一起晃荡,“阿姊她脾气很好,总是笑着的,像棵笑脸墙头草,只是我觉得她太胆小了,被欺负也不反抗,白白担着个将军的名号,要是我......”
女子笑出声来,媚眼如丝。梁春心想,这绸缎也太过分了些,怎么能这么好看,就是月光也愿意死在她的裙下。
“要是你,会怎么样呢?”
“打在我脸上的,我必要还回去!”
“你比她有趣得多,我更喜欢你呢。”女子靠近梁春,交颈而过,取走了梁春腰侧的刀。
那么美,那么媚,时刻让人沉醉忘记忧愁的脸,却流露出了一丝哀伤,她摸着那把刀,只是感受着白布下刀鞘的花纹就足以回到过去,“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不过有些长。”
“那是在雍曜王十年,那一年挽梦楼的石榴花开得特别好。”
“石榴花?所以挽梦楼一开始并不在船上是吗?”
“是啊......”
红得像火一样,灿若明霞,绚烂之极的石榴花肆意地开放着,直到暮色四合也垂着红丝,轻轻在风中扭着腰肢。
挽梦楼的榴花斗魁引得无数人席坐在这石榴树下,华丽的弦歌,浓艳的花钿,芙蓉错面,金银重叠。轮到蕴娘的时候,场子已经有些散了,或娇俏,或温婉,或纤妍,或明艳,大部分恩客怀里已经有了中意的女子,他们迫不及待地追逐着春思,又或者就在坐席上意乱情迷。
这一年,蕴娘一舞夺魁。
穿着芳心暗许的人送来的胭脂石榴裙,那层层旋开的裙边像山海间奔腾而来的雾气,要触手可及了,又猛然离去。红裙垂下轻纱,舞者再次起腰,既不暗弄秋波,也不巧做婀娜。飘忽于云梦之间,踏诗,送雪,疾飞于绿波之上,璨夜,华光。柔风入海,陡然万顷巨浪,风声,雨声,雷电声,哭声惶怖不可闻。月光,水光,烛光,刀光,血光沉寂黑夜永存。
惊心动魄的红,是她一人的献祭。
没有人看懂蕴娘的舞,但他们都看到了她的美,遥不可及,又唾手可得。叫好声,赏金声,打斗声,谩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最后一双肥胖的手抱走了蕴娘,家仆们撒下遍地的珍珠,玎玲,玎玲,玎玲......
人静也,红纱褪尽西楼月。
“我总在想,我要是早遇见你就好了,早一些,再早一些,比所有的往事都早......就好了。”周怀袖取下那张风送回的榴花短笺,“就算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愿意。”
艳名一时新,榴花落旧琴。可惜梁春还不懂得光阴的残忍之处,她吃着周怀袖送上来的点心,浅浅喝着小酒,在木榻上晃着腿听蕴娘讲故事,“然后呢?”
琴声响起,蕴娘闭上了眼睛,如同那天深夜里的雨,她看不到,只能听到。
第二日,满树的石榴花掉在地上,在数不清的来往下,被碾碎地斑驳混杂。红色的花汁从肮脏的鞋底缓缓流出,湿漉漉,水沉沉的烂红。
蕴娘趴在木窗上,她脖子上带着伤,鲜红得像石榴花一样。一个小丫头提着大大的一桶水走三步歇两步,水桶从她的左手晃到右手,再从右手晃到左手,小丫头像个瘦杆子的不倒翁。
瘦杆子不倒翁插着腰,又揉了揉手,她看了下四周,没有图近路走过石榴树,而是走在小径上,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水洒在她的裤子上,她连忙抖着裤子,想把水抖下去,但还是湿掉了一大块。她松开裤子,低着头又提起了水桶。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