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哦。”如晴明所期待的那样,幸回答了他,“满姬是我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 “非常重要的,仅有的人类朋友。”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经敛去,态度郑重,不过稍后她看着晴明又笑了起来,“现在的话,应该说是唯二的人类朋友才对。” “因为,晴明也是我的朋友了。” 虽然已经这样说了,她似乎还是有些不确定,嫣然的笑容下隐含着些许的忐忑。 所以她装作不经意看向他的时候,晴明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低声“嗯”了一声。 这时,她的笑容才挥去了阴霾。 手指从她的头发上拿开,晴明接着谈到满姬,用略带可惜的口吻, “满姬从出生下来之后就一直十分病弱,虽说已经快要十二岁的年纪,却还没有出过家门。” “因为满姬身边的侍女向满姬的母亲说道满姬经常会趁她们从房间里面出去的时候到庭院里去,有时还会听见满姬同别人说话的声音,而当她们找到满姬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有人出没的痕迹。” “满姬的母亲听闻之后心中不安,就邀请了我去她家看看是否有哪里不对。”说道这儿,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那个时候我刚好把桃花妖带回了宅邸。” “想到桃花妖的治疗能力,心中也存着或许能治好满姬的想法,就顺便也将桃花妖带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桃花妖认出了你的气息。” “她无意说破,我便请她将你邀请来这儿,好向你问问情况。” 听到这儿,幸意识到了晴明此番话语是在向她解释让桃花妖邀请她到这儿的缘由,面上却还是一派天真的模样,却也显得听得极为认真,“可是,桃说她治不好满姬。” 意识到她的关注点,晴明心中有了计较,便安慰道,“桃花妖的能力只能治愈受伤的妖怪,满姬却是人类,更何况,满姬的病症是从生下来便带着的,是为不足之症。” “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不管是对于满姬还是别人来说都是如此。” 她眼中还带着些许的懵懂,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晓得的,人类的生命都很短暂,有时候可能只是我睡一觉的时间,她们就像萤火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说到这儿,她不由得抬眼看向晴明,轻声开口,问他,“晴明,是阴阳师,也会像人类那样很快就消逝吗?” 少女一双水波粼粼的眼眸,说不清是伤心多一些还是困惑多一些,晴明不由得对她扬了扬嘴角,轻笑道,“即使是阴阳师,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人类罢了。” “不会活在这世间有多长久,自然,也不会多短暂也是了。” 她却还是疑惑着,“可是,长久,是有多长呢?短暂,又是有多短呢?” 这般模样的她是在太过可爱,问的问题也太过傻气,晴明本来快要被她逗笑,触及她眼眸深处的认真之色时,还是端正起来,比之平时神色却也柔缓了许多,“大概是,你睡一觉起来还能再见到我,这样长的生命吧。” 她鼓了鼓面颊,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露出些许思索之色之后,还是笑了,悠声道,“那也挺好的了。” “是啊,那也足够了。”他温声道。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安静了一会,原本在他们身后传来的隐隐笑闹声也开始渐渐消失不见,晴明不由得道,“看来,酒席已经该结束了。” 提起酒席,晴明才想到他贸贸然将幸带到这了,也不曾请她在酒席上坐上一会,心中不免有了一些歉意,“我倒是忘了请你吃过酒席再谈天了。” “没有关系。”她摆摆手道,“我不喝酒的。” “而且,再怎么样我也是妖怪嘛,并不需要靠吃食来维系生命。”这样说着,她的肚子却“呜~呜”的叫了起来。 晴明就看着她原本白皙似雪的面颊一下子泛上了桃红色,低了低头,不敢再直视他,卷翘纤长的睫羽微垂,遮住了那一双水眸。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晴明忍不住笑了,之后就掩了声音里的笑意,道,“我也是酒席还没有吃完就出来了,仅仅是人类的我要是没有吃食可是很快就会死去的。” “所以,”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幸可以陪我再用一些饭食吗?” 幸悄悄抬头看她,不经意撞入他好像冰寒初融的眼眸里,又匆匆忙忙的低下头,声音又轻又软,“嗯”。 晴明召唤了几个纸人式神送来一些饭菜、酒水连同糕点,而幸则是在一旁有些新奇的看着这一幕,那些小巧的头上串着一根红绳的式神意外的灵巧。 一人一妖吃饱喝足之后就再让式神撤下这些,只留着一张已经收拾干净的矮桌横在他们俩之间,桌面上摆着一壶酒和两个酒碟。 纸人式神还贴心的为他们斟满了酒碟,在一人一妖的面前各自摆放着。 外貌恍若人类少女的人鱼初次真正踏足人类的社会,作为促成这件事情的人,晴明难免多了几分责任感,便询问她,“幸,喝过酒吗?” 少女摇了摇头,原本低垂看着酒碟的眼眸抬起,小心翼翼道,“晴明,我可以喝一点吗?就一小口。”又轻声加上一句,“虽然我没有喝过。” “不需如此拘谨。”晴明将她面前的酒碟往她的方向又推了推,“酒并不是稀罕的物件,你想喝便喝吧,只是...” 他的话语未说完,却已经止住了话头,想到自己身边那些个喝酒宛若喝水一般轻松自在的妖怪,晴明并未将那句,“只是小心些别喝醉。”说出口。 幸在一旁静静的听他说着,听到这儿没了后文自然给他抛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晴明只是摇头道,“喝吧。” 便见着那少女双手捧起酒碟凑到好似樱花一般娇嫩的唇边,只抿了一口,就被酒的辛辣感所呛到,咳嗽了几声。 晴明坐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身体往幸那边稍稍倾斜了些,看她咳嗽反而笑起来,道,“第一次喝酒都是这样的。” “怎么,还要继续喝吗?” 少女好像被他激起了斗志一般,直接抬起手,将一酒碟的酒都倒入口中,清澈的酒液沿着她的唇边滴滴落下,一路亲吻过她雪白的脖颈。 停留在唇上的酒液则是将唇瓣晕染的更水润了。 喝完之后,她将已经空了的酒碟递到晴明面前,道,“晴明帮我满上,我还要喝。” 见她喝完一碟子酒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晴明也就稍安心下来,重新给她斟满酒,这样的动作重复几次,不知不觉之间,那一小壶酒就已经被倒了个空。 幸看着晴明倾倒着酒壶,那小小的壶口却再没有酒液的用处,她这才放下手里一直拿着的酒碟,瓷质的底碰到木质的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晴明便看着她慢慢地低下了头,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就在他打算走到她身边时,却看她的头快要撞到桌沿上,只好先将手伸过去垫在了桌沿上。 她有些发烫的额头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手上,连同原本披散在身后的缎子似的金发也滑落着好像垂帘一样遮住了她面容。 “也是失了分寸了。”青年清朗的嗓音带着无奈响起,不知他是在说一味地在斟酒的自己,还是在说只管喝酒的少女。 正当他想着怎样将应该是喝醉了的少女安顿好,却发觉把头枕在自己手上的幸有了动作,她摇摇晃晃地又直起了腰,半睁着氤氲水汽的眼眸,殷红的唇瓣微张,呼出酒液的香气。 “呐,你是谁?”她半歪着头问道,却又不等晴明回答,又道,“你可不许说话,我自己能想起来的。” 正说着,半个身体就越过了横在他们面前的那一方矮桌,先是柔软带着凉度的手抚上他的面容,缓慢摩挲着,渐渐地却是脸也靠的越发近了。 “名字的话,是叫,晴、明吧。”可能是醉酒的缘故,她说起话也慢了许多,酒液以及她身上极浅淡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一点一点占满他的嗅觉空间。 “我还记得的。”她的声音又软又轻,好像踩着天上云朵一般的舒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想,真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心情很好的名字。” “所以,一定记得的。” “但是啊,”她撇了撇嘴,娇美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的委屈,那一双极好看的眼眸里水汽愈发浓重起来,“桃跟着晴明一起走了。” “一直都是两个人生活在那里的。” “突然就剩了幸一个人在那里。”似乎连心智都幼稚了许多,“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桃林里面,那么深的湖底,连着好多天,都没有人和我说说话。” “去找满姬的时候,她也在房间里面不出来,幸只好又游回了桃花林。” 她原本停在他面颊上的手很微弱的颤抖起来,声音又小了一些,好像只是在耳边私语,带着很重的喘息声,“幸一点都不害怕。” “真的一点都害怕,只是有一点,一点点寂寞而已。” 明明刚说着自己只有一点点寂寞,她接着好像撒娇一样的抱怨起来,“害得幸那么寂寞的人就是晴明,全部都是晴明的错。” 说完这些,她执拗的看着晴明。 看着他,又忍不住疑惑起来,“呐,为什么,晴明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