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不断有群众自发加入。请愿队伍迅速扩大到三百多人。把东海关的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茅书勇仍然从角门出去,回到宿舍。书诚已经起床。他们一起吃早饭。书勇把整个情况告诉书诚。
书诚正在撰写缉私论文。缉私的背后是走私,走私的背后是贸易,贸易的背后是市场,市场的背后是外交,外交的背后是国力。这些因素,在烟台集中暴露出来,展现出来了。这些都是难得的鲜活的素材。
书勇说:“本来打算请假陪你再玩一天。遇到这种情况,所有人员都必须留在海关,梅竟芳也不能请假了。”
书诚说:“那正好,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说话之间,梅竟芳过来了,带来几包仁丹,让书诚带上防暑。她还特地给书诚准备了一个挎包,匆匆交代几句便走了,说是请愿者提出几个日本船只和商行的名字,需要查阅和翻译日文资料。
梅竟芳走后,书诚打开挎包,里面除了仁丹,还有一包银圆,足有十多块。他拿出来掂量:“哥,这个……”
书勇笑了笑:“她想贿赂你。”
“为什么要贿赂我?”
“她希望你在书瑛面前替她美言。她知道,书瑛对她有些不满意,怕我回上海带她上不了台面。”
“这么说,我收了这银圆,梅姐反而高兴?”
“当然,小赤佬走到哪里都讨便宜。”
吃过早饭,兄弟俩一起离开宿舍,书诚说:“我想到东海关里面看看。”
“行啊。”书勇带他从角门进去,在东海关院子里转了一圈,书勇送他出大门。
梅竟芳在办公室的窗口看到书勇和书诚。书诚背着挎包,兴奋得像个孩子。
从海关院内的平房到大门口这段路上,书诚悄悄跟书勇说:“哥,我想去打枪。”一边说,一边做出扣动扳机的动作。
书勇忙说:“好哇。你直接去,我待会儿到办公室给训练场打个电话。弹药消耗要记得照价付钱。银子够吗?”
书诚笑道:“不是刚刚收到梅姐的贿赂吗?”
送弟弟出门时,书勇看到,门口聚集的人数已经有四五百人。
前排打着标语:“打击走私行为,维护市场公平”“坚决抵制日货”“支持海关缉私”“保护民族工业”。
这些标语的意思都是正面的,而且是站在海关一边的。但是,茅书勇看到人群里有很多社会闲杂人员。
很明显,事态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各种政治势力正在利用纱厂工人正当的请愿行动,把请愿要求演变成情绪的发泄,把反对走私、保护民族工业的正当要求,引向与海关的对抗,制造社会动乱。
这种暗流涌动的事态,东海关税务司、副税务司们知道吗?茅书勇忧心忡忡。
他目送弟弟挤出人群时,看到了东海关在海员俱乐部的线人王骁。王骁也看到了他,并且正急切地朝他这边挤过来。
在这样的公众场合,王骁竟然不顾一切地往他这边挤,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此时书诚已经挤到外围。在他身后,有一只小手拉了他一把。书诚回头一看,是海蜇头。
海蜇头胸前挂着卖香烟的木箱,他把书诚拉到一边,说:“书诚哥,书勇哥在里面吗?我要找他。”
“在里面。”书诚说,“你昨天晚上让卡鲁尼给我哥香烟,我哥收到了。是不是去找他要钱?”
“不是,我有事,重要的事。”海蜇头压低声音说,头也不回就往里挤。
书诚回头张望,说:“他还站在门口呢?”
海蜇头个子矮,看不见书勇,只是一个劲地往前挤。
书勇循着看书诚的目光也看到了海蜇头。王骁和海蜇头都在朝书勇这边挤。他们一定都有急事。书勇主动迎出来,挤进人群。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道:“他叫茅书勇,是北方巡工司的人,就是他缉私不力。”“姓茅的,你站出来,给我们讲清楚。”“快叫你们税务司出来。”“把姓茅的带走,当人质,逼他的洋主子出来。”
茅书勇说:“税务司正在研究答复意见,大家稍安勿……”
“啪”的一下,一只汽水瓶从身后砸到他后背上,在书勇健壮的后背上“咚”地一下,发出结结实实的沉闷声。同时,有人高呼:“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