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儿子,就喜欢你这贴心的劲儿!”这边上演一出父慈子笑,另一边苏颂暗自酸倒了牙,面上还要与老太监保持着礼遇。
要问这位是谁呢?乃是宫里天文馆的主事太监曹公公,也算是司天监的常客了。可为啥这里会有天子近臣出入呢?这还要从这宋代负责天文事务的组织结构说起。
看官们也知道,咱们国家自古以来都是农业大国,对天文历法也是很看重的。所以,自宋太祖立国之初,就建司天监与天文馆两个独立机构,共同负责此事。这也是为了避免一家之言有失偏颇。原本这种彼此验证、相互牵制的设置也算科学合理,只是到了实际运作的时候,还是除了岔。天文馆在发展过程中渐渐由宫中太监执掌实权。没办法,上面愿意信这些人。至于他们是不是行家,就不好说了。而司天监呢?这些年来人浮于世,历法上主要还是躺在旧时的成果上修修补补,虽没有大的建树,反正也没出什么大篓子。两家机构在长期合作交流的过程中,人呢,都是见面儿亲。两下那么一核计呀,咱们谁也别给谁找事儿添堵了,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嘛!数据,对一对,共识总是有的嘛!于是,共识从无到有,从有到多,而与此同时,尖锐的异议也消失了。各位试想,如果检察院与法院一家亲,是什么后果?!
供职在司天监的于大少此时干脆也不避讳人,当面喊起了干爹。他那一声声“爹”传到苏颂耳中,他低头摆弄了两下自己手掌,心中苦叫:堂堂新科状元,区区司天监正,我这双手,安能伸到深宫之中!心脏抽疼了一下,转而调整面色。想了想,中间有许大少这话不牢的,也没法隐瞒什么,便向曹公公道出实情。
“照你这么说,这手表是出自那个卫公之手啰?”曹公公沉吟:原来这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手表,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惹得娘娘们那个喜欢哟!太妃那儿得了一块儿,真是,现在可是宝贝着呢。啊,听说现如今后宫佳丽和朝堂上的大佬们约人会面,流行这么个说法——准时午后三点一刻!之后到了时间,若是那人早早来等,又或是迟到个五分钟以上,明面儿上不会被说道什么,暗地里却要被鄙视的。家里连个精准计时的钟点都没有!哼,不是我辈中人。话说回来,那个工匠嘛,也算是个能人了!若是能为我所用,在皇上和太妃面前还不得脸,怎么还失踪了呢?转眼间,这曹公公的心思都百转千回了若干圈儿了。罕见地对着自己的宝贝干儿子板起脸来:“你这孩子,最后见着那工匠的人就是你吧?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几天不见人影儿,看看都麻烦到沈大人头上来了。还不速速把知道的都招出来?”
……
沈周问道:“于公子,适才说,你看到卫兴离开樊楼了,当时情形请细致讲来。”
于大少:“那一晚,我本来想好生招待那卫工,但是看他也不大领情,席前还说了些怪话。后来我本以为他先行离去是回住处去了,便也没有理会。我那晚便留宿樊楼,第二天一早离开时,没成想刚出门儿就看到他也上了辆马车才走。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性情,表面上推脱。”
沈周咳嗽一声:“你确定,看到卫工离开的吗?”
于大少:“是他,没错!那满身的口袋,还有谁穿那样子?!”
沈周:“我的意思是,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于大少:“我那倒没有,不过我这人一向认人在行,见过一次的身形、穿着、步态都不会认错。他那时离我有十余丈远,不过应是他没错了。”
沈周继续追问马车式样,又向苏颂问询,卫兴是否在城中还认识其他人。一旁的书记笔走龙蛇,将问答过程一一做了笔录。
茶杯碰茶碗,丁零当啷地作响,很难想象他曹公公在宫中贵人跟前服侍时也会如此不小心。只听到干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哟!还有樊楼的事儿呢啊?哎哟,今儿个的小北风可真硬哎。吹得咱家这个头啊,还疼起来。嘿,吃你司天监一碗茶,别说,这小瓷器还不错,可是怕磕碰着,得小心着点儿呢。你们聊着,杂家,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