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不要乱说。”顾明朗不太相信姜枫。　　　　印象中他与宋知秋只在大一开学时接触过。那次是高等数学的大课，坐在他前面的女孩不知是睡过头还是怎的，来得匆忙，忘了带课本，急得不行，他便将自己的课本递过去。　　　　女孩十分不好意思，送给他一瓶牛奶。　　　　顾明朗不喜欢喝牛奶，但出于礼貌，夸了句好喝。然后，第二天，他的桌上又出现了这个牌子的牛奶，第三天，还有。　　　　第四天，顾明朗实在挨不住了，趁着下课找到那女孩，说：“我就把书借给你两节课，谢礼按一节课一瓶牛奶算的话，已经多了一瓶，你不用再给我了，谢谢。”　　　　他自认说得很委婉，女孩看着他，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最终垂下脑袋点了点，嗯了一声。　　　　顾明朗当时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不再受牛奶的荼毒。　　　　结果现在姜枫说宋知秋暗恋他，有人会因为寥寥几次的接触而喜欢上对方吗？　　　　姜枫鄙视地瞅他一眼，指指自己的双眼：“看看我这双在万花丛中淬炼过的双眼，有什么能瞒过它们？”　　　　顾明朗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宋知秋怎么了？”　　　　姜枫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被车撞成了植物人，现在就在医院躺着，她爸妈在照顾她。”　　　　顾明朗愣住，面无表情地嚼了两口嘴里的青菜：“没开玩笑？”　　　　“我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姜枫不满地用筷子敲桌子，“肇事者叫陈回，就是那个卖建材的陈氏的公子。他撞了人逃得一干二净，网上还有他的通缉令呢，不信你上网查查。”　　　　顾明朗当然知道姜枫不是信口开河的人，眉头皱成一个死结，转头看见宋知秋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小眉头忧愁地蹙在一起，伸出手指挠挠她下巴：“美美也觉得她很可怜？”　　　　宋知秋恹恹地喵了一声。　　　　姜枫道：“班长组织了捐款，善款现在就在我这儿，等会你和我一起去趟医院。”　　　　“捐款？我怎么不知道？”　　　　姜枫：“你自己嫌班级群太闹腾，屏蔽了，忘啦？”　　　　顾明朗抿抿唇。他们班话痨特别多，一会不看未读消息能高达九十九条，他瞧着烦，索性屏蔽了之。　　　　顾明朗掏出手机转了一笔钱给姜枫：“这钱你一起送医院去。”　　　　姜枫低头看了眼：“五万？兄弟你太大方了。”　　　　顾明朗没有说话。　　　　“不过我来找你是想你和我一起去的。”　　　　宋知秋眼睛一亮，她一直找不到去医院的机会，没想到却是这个幼稚的姜枫做了助攻。　　　　“我和宋知秋又不熟，我去做什么？”顾明朗抗拒道，他和姜枫不一样，姜枫是个自来熟，和谁都能搭上话，他不行。而且那种场面，他稍一想想便觉得难受。　　　　“当然是看上你讨长辈喜欢的能力。”姜枫转过身，一脸严肃，“兄弟，这个忙你就说帮不帮吧。”　　　　“我……”顾明朗刚想拒绝，手腕上忽然搭上一只猫爪子。　　　　“喵。”宋知秋的蓝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想让我去？”　　　　“喵～”宋知秋凑上前用脑袋蹭他脸颊。　　　　朝夕相处，一猫一人对彼此再熟悉不过，顾明朗自然清楚她的意思。她不仅想让他去，而且非常想让他去，连闯祸后为了躲避惩罚才会使用的撒娇绝招都使出来了。　　　　宋知秋见顾明朗沉默不语，想了想，翻身露出肚皮：“喵～”　　　　顾明朗失笑，这只小猫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没点重大事件他想摸摸肚皮还真不容易。　　　　他伸出手在软乎乎的肚皮上撸了几下，算是收下宋知秋的贿赂：“我去。”　　　　“你家猫真是成精了，搞得我也想养一只。”姜枫摇摇头，“宋知秋就在明德医院，离你家不远，我们吃完饭就去。”　　　　两人快速解决完晚饭，抱着猫出门。　　　　太阳已经下山，天色还没黑透，小区里吃完晚饭的老爷爷老奶奶都出来溜达消食。　　　　姜枫没有开车来，于是两人开着顾明朗的车出门。　　　　宋知秋伏在顾明朗的臂弯里，安静而温顺，完全不复平时的闹腾。车里气氛一时寂静得可怕，姜枫受不了，随手扭开车载CD。　　　　到医院后两人问了前台护士，往二十二楼找去。　　　　“是这儿吗？”姜枫手搭在前额上，透过房门上方的玻璃往病房里看。这是双人病房，靠着阳台那边的病床上躺着个人，床边背对着他坐着个消瘦的中年妇女，似乎在给病人润嘴唇。病床和门有些距离，他看不清到底是不是宋知秋。　　　　至于门这边的病床，他使劲贴在玻璃上，也看不见。　　“你们是……知秋的同学？”突然房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打开，一个两鬓斑白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站在他们面前，眼里的忧愁似乎浓得化不开。　　　　“喵～”宋知秋哀哀地叫了一声，宋父才四十八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现在居然苍老地如同六十岁的老人。　　　　姜枫立马站直身子：“是，叔叔，我们都是宋知秋的同学，我叫姜枫，他叫顾明朗，我们听说宋知秋出了车祸，特地来看看。”　　　　“叔叔你好。”顾明朗礼貌地打招呼。　　　　宋父目光落在他怀中的橘猫身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小奶猫一向不喜欢生人碰她，顾明朗担心宋知秋不配合，谁知她闭着眼一脸享受，甚至还昂起脑袋蹭蹭宋父的掌心。　　　　宋父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这儿就是知秋的病房，你们进来吧。”　　　　两人走进病房，看见靠门的病床空着，两个穿着简陋的瘦弱少年趴在床沿写卷子。　　　　宋父一边示意顾明朗他们坐，一边对两位少年道：“今天先到这儿，有不懂的再问我，打电话也可以，来这儿也行。”　　　　两个少年听话地收拾书包回家。　　　　“叔叔，这是您的学生？”姜枫问。　　　　“嗯，”宋父揉揉太阳穴，“还有一年就高考了，学习是穷人改变命运的捷径，趁我还有精力多抓抓他们。”　　　　宋父在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里当老师，因为他真心实意地为学生着想，特别受学生爱戴，每年过来总有很多毕业的没毕业的学生来家里拜年。　　　　趁着几人说话，宋知秋猛地挣出顾明朗的怀抱，一溜烟跃到宋母膝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厉害的弹跳力，明明连顾明朗的床都爬不上去。　　　　宋母总是打理精致的长发如今草草束在脑后，刘海垂在眼皮上，显得很没精神，法令纹特别扎眼，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　　　　“美美，不许乱来！”顾明朗一惊，忙跟过去。　　　　宋母看看伏在膝盖上一脸乖巧仰望着她的小猫，对他道：“这是你的猫？”　　　　“对，不好意思，她平时很乖的。”顾明朗不好意思地笑笑，准备抱走她。　　　　宋知秋躲开他的手，冲宋母软乎乎的喵喵叫，粉色小舌一下一下舔着她的小臂。　　　　宋母眼角弯了弯，摸摸她背上的毛：“确实很乖。”　　　　“喵～”宋知秋高兴地叫了一声，翻身露出肚皮，鼓励她来撸。　　　　顾明朗：“……”　　　　“叔叔阿姨，同学们知道了宋知秋的情况，都觉得很惋惜，大家捐了些钱，一点心意，你们收下。”姜枫道。　　　　“这，这怎么行！”宋父惊讶。　　　　“对，我们还有钱。”宋母站起身，连连拒绝。　　　　趁着四人拉扯，宋知秋跳到病床上。　　　　她的肉体安安静静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呼吸轻缓，似乎只是睡着而已。但苍白的面色和越发细弱无力的胳膊告诉别人，她不是睡着了，而是生病了。　　　　宋知秋静静等了片刻，灵魂并没被拉扯或吸引的感觉。她转头看了看，见四人还在掰扯，屏住呼吸趁大家不注意偷偷用爪子碰了碰肉体。　　　　呼——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宋知秋难掩失望。虽然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结果如此，心不由沉了沉。　　　　顾明朗余光扫到病床上的小奶猫，眉头一跳，忙跑过去抱起她，轻斥：“听话，别乱跑。”　　　　他视线落到床上那人脸上，印象中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有点甜的女生如今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了无活力，心下顿时不忍，移开目光不敢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