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惊觉自那日后,自家公子好似变了个人,一日之间,浑身都散着一股莫名的冷意。对自己既亲近又疏离,和善又客气,好似在防备着什么。
回山前,既明与乐安等人都觉着杨倏是全天下最和善的仙人,而如今却是一言不发,日日只有一句“多谢。”
一开始既明不明所以,只当自家公子修行时聚精会神,不愿与人多做交流,故也沉下心来专心修行。
杨倏整日都沉浸于修行中,拼命修行。
不到一月,二人皆凝聚神台,既明开了心眼,能够瞧见周遭事物,但还是日日戴着素带蒙眼。
自开心眼后,既明终于发现,杨倏每日从心湖中退出时,尽是七窍出血!
但杨倏却不甚在意,麻利地服药、调息继续投入心湖。
既明见此心惊肉跳,数次劝阻,但是杨倏不以为意,仍是自顾自地一切照旧。
不过数月,杨倏念力便已修至开灵境大圆满,远胜既明。
自念力修为达到开灵境大圆满后,杨倏不着急突破,开始着重开脉,但同时不忘念力修行。
既明原先以为,或许自家公子纵使天纵奇才,但自小都这么勤学苦练,因此才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
但很快既明就发觉,并不是如此。
从前杨倏不是这般的,整座望峰,哪怕是与杨倏结怨的韩湘霖都说:整座望峰,除齐泰外,就数杨倏最是快活明媚,劳逸结合,松紧有度。
既明不可置信,他们所言之人和当下塔内之人无半点相像,塔内之人更似一具行尸走肉,好像只懂修炼,也只会修炼。
既明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自家公子变作如此模样,但他知晓,照这么下去不行,故每日进塔时,都会告诉杨倏今日山门上下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琐事,例如:
“韩湘彬被打了三十鞭,罚跪十年祖师堂。”既明瞧杨倏无甚反应又继续补充道:“杨铭公子天天路过祖师堂看他有没有好好跪着。”
“齐泰公子说十枚高级元石已经转您账上了,他说他怕您讹他利息。”
“齐泰公子前些天又下山了,被杨铭公子亲自领了回来,齐允小姐罚了他一千遍宗训,这两天齐泰公子开口闭口就是想您了。”
“知节小姐给您带了金陵的咸水鸭,我一早就送到膳堂了,公子今日晚膳就能吃上了。”
“……”
如此种种,杨倏闻言只是略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知晓,神色古井无波,只有与杨铭、齐泰等人相关时才会露出些许笑意。
后来,既明也逐渐摸清了杨倏的思绪,专门捡着这些人说,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既明原先以为,这般平静、重复的日子会持续五年,直到自家公子出塔,却没想到,很快就有了变数。
又是一年年节,塔内的杨倏麻木修行,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既明匆匆推开塔门,一路小跑至杨倏身前,从布兜中掏出一大堆小玩意:“公子,杨铭公子说今天是您生辰,去年他在闭关,没有好好给您过,很是愧疚,等到您出塔了,他一定给您都补上。”
闻言,杨倏微微抬眸,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清明,神色恍惚,回身看向塔门,喃喃道:“已经过了一年了吗?”
见杨倏终于不再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既明心中一喜,继续趁热打铁:“知节小姐亲自给您做了礼饼,听闻馨说口感不错,想来是好吃的。”
语落,杨倏看向既明递到手边的礼饼,卖相确实不错。而后捏住一小块往嘴里一送,细品后神色一僵,艰难地将其吞下。
半晌后,杨倏一整年来第一次开口与既明说话:“往后便不要再送知节师妹亲自做的吃食了。”
“啊?”既明一愣,“有什么问题吗?”
杨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品貌不相符的礼饼,咽了一口唾沫,犹豫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既明不明所以,面色疑惑地抓起一块礼饼:“得罪了,公子。”
随后,礼饼被轻轻送入口中,既明轻轻咀嚼,下一瞬,既明嘴角一顿,瞧着自家公子一言难尽的表情,既明心领神会,亦是艰难吞下后:“是,公子说得对。”
慌忙将宋知节做的礼饼收起,又从布兜里掏出一副画轴,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公子,这是齐泰公子送的承影画卷,往后公子看戏就可以不用寻个僻静的地方了。”
说着,既明又连忙从兜里取出一块留影石,往卷柄中一塞,心想着:公子肯定喜欢这个礼物,公子最是喜欢听戏、听曲了。
承影画卷果然是个好东西,留影石刚刚塞入,画卷上立时浮现出栩栩如生的画面,悠扬婉转的曲声在塔内:“树上的鸟儿成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