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曲烟反应极快,一个闪身就多躲了过去“吕员外自重,先前你遣人去我家抢人,害得我无家可归,今日我只字不提已经是忍让极限,莫要再行龌龊之事,若你规规矩矩,我尚且还可和你谈上两句,若是你还动那个歪念,只怕今日人舌口杂,吕员外也不好交代吧?”
“口舌?哈哈……可我脸皮子厚,最不怕的就是那些口舌之谣,你说,可怎么办是好?”仗着钱多势众,吕员外非但并无怯意,反倒强占为乐,嚣张得很。
“哦~~你一定是指望着外边的三个毛孩子吧?只可惜呀只可惜,他们仨被我请的仙师给擒了,啧啧啧~~,他们弱得很,一招半式都没出手,就轻而易举的被摆平了”
“什么?!你把他们怎么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仙师说了,喻原扔下他姑母就上山去了,一个古稀老人病恹恹的待在屋里让人于心不忍呐,于是啊,我就命了十余个人留守在那,你若听话,她自然多活几日,若不听话,她怕是要遭些罪了”
“你~~~”柳曲烟一着急,一个踉跄栽在椅子上。
“再说说那个喻原,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仙师说,他浑身沾了魔气,是个糟透心肠的,他狐假虎威,追了仙师大半年,这个仇,仙师可是要报的。仙师上通玄门,下通法术,这次拿了那仨作饵,还怕他到时不乖乖送上门来,他若敢来,怕是也活不久的……不如跟了我,下辈子穿金戴银,前拥后簇何其美哉,何苦作了那苦命奴”
吕员外阴阳怪气的,一会弓着腰语重心长,一会又色眯眯的阿谀奉承,无论他如何卖力讨巧,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无事献殷勤的计谋。
吕员外谈得眉飞色舞,再细眼一瞧,旁边的柳曲烟早就泪丝如线,挂在绯色的美人腮上,无论他使出何种伎俩,她依旧无动于衷,心如死灰的耷拉在一旁。
终于,他耐心耗尽,朝她咆哮道“我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你,你可知道,自从在百戏台上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入了迷,殊不知天下竟有这般好看的戏码。当你花脸上装站在台上,眉梢一挑英气逼人,水秀一抛却又牡丹浮水,恍若天人,那模样、只要看了一眼,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你们都说我无情无义仗势欺人,那你又为何抛头露脸惹了我的相思?我相思成疾,逼出一些手段来,居然还论成我的是非了”
“我也不妨告诉你,等你唱了这场‘霸王别姬’便要跟我走,只要你不声张,大家都相安无事……”似下了最后通牒,吕员外语气不似商量之意,倒是坚决得很。
“……”
“……”
“……我应你,只是你得应我一个要求”柳曲烟扶住座椅靠背纤弱的立起身来,慢吞吞朝妆案走去。
她颤颤的抚着“项羽”的头冠,方才才止住的泪线,此刻又愈发猛烈的滚成珠儿掉落下来“喻姑母年纪大了,受不住陌生人的干扰,那三个年轻人,与我也是萍水相逢,不该让他们受惊的,可否一并放了他们?”
“这~~~”掌中捣鼓的玩物突然被戛止,好似他万般计算的脑袋受了突发事件,他需要静静的想一想。
“怎么,这举手之劳就让你为难了吗?你若应我,我就闭了嘴,乖乖演了这场就同你回去,若是你不应我,这万一我心气不顺,同你在这茶楼交恶,传到你娘子耳里,想必她也不会善罢甘休……”柳曲烟手扶在案上,捡了案上发笄握在掌中,似在思念着,亦似在盘划着,才一刻光景,掌中的发笄就沾了她的毛毛微汗。
“……你是在要挟我?”
“要挟的人莫不该是你吗?我说过,若你应我,这便是个交易,我不论委屈,你也别谈高低,如何?”她背着,语气颇为冷静。
“……”
“……这气魄,果然女中龙凤,哈哈……我应你”吕员外昂首,微微愣了片刻,突然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好、好……可怜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当初若不是掌柜的收留,怕我早已白骨化泥,今日一戏结束,就再无机会相见,若你怜我,可让我同他单独道个别,谢他多年的知遇之恩”柳曲烟兀地放下发笄,转过身正经八百对着男人央道。
女子眸光闪烁,语意虽是请求,但却不愿同他人那般放下身段半跪在他面前梨花带雨,可就是这般铮铮骨气,配上她眸中有迹可循的泪点,真是让人疼到心底。
“好、我允了,一道允了,但你可要记住,这茶楼已被我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就别再打什么主意了”吕员外摊着手左右比划着,最后面露喜色,望了女子一眼,便出了门去。
须臾,掌柜的进到后台来,他刚起了帘,柳曲烟就一个扑身跪在他面前。
“掌柜的,这十年,承蒙您照顾我才没有露宿街头,在我眼中,您既是我的恩师又是我的亲人,今天沦落至此,怕是已经无路可退……”
方才在吕员外面前隐忍的泪水,此刻就像决了堤一样在掌柜面前。
抽泣了一会,她才止了声,掀袖,从袖下取了一把钥匙递到掌柜的手中“这是我屋里的钥匙,床底下的箱子是我攒的嫁妆,可~再没有用到的机会……”
后台没有窗,全靠烛台印亮这个屋子,柳曲烟哽咽的仰着脖子恳求着,她那清丽的面容尽是泪水,被昏黄的烛台一照,如月晕缠月一般柔美“我现在将它交于您,求您差人去将喻姑母接走,她年迈有疾,经不起他们吓唬,待喻原回来,就让他带着姑母离开此地。还有那三位朋友,他们不该牵连其中,拜托您无论如何去找找他们……”
掌柜的颤巍巍托着钥匙,心里不是滋味,认识她十年,除了引喻原进场那次求过他外,她再无开口求过一人,酬薪高也罢,低也成,从来都不多嘴过问一句。这些年来,小丫头演百戏也算历练出来,不仅杂耍演的顺溜,还细心的观察客人的喜好,巧妙将“扮演”和“说书”结合起来,成了宕渠郡内闲娱的新宠,光这些年,凭她的出演,都不知为茶楼赚了多少。
“要说百戏,孩子啊,你不欠茶楼的,倒是我,这些年来只顾营生,都没考虑到你抛头露面会引来这般孽事,你养活了这茶楼大大小小,这茶楼却没能好好护你周全,是我心中有愧,欠了你啊……”尽管年至知命,本是视一切平淡如水,可她兀地仅有的一次伤秋悲月,足以勾起良心未泯的人同情一番。
掌柜的头偏向一边,悄悄抹了把泪,又正过身来,哽道“作了父亲,年纪又大了,就听不得怎么难过的事,你放心,喻姑母我立刻派人去接,就算和他斗得两败俱伤,我也会尽力将她接出来。至于那三个年轻的娃娃,被一个怪异的老头抓了去,我会派人一路追过去,同时放信去凤凰山,让喻原赶紧赶回来,你呀~先应承着,这嫁妆我先替你保管,等这风头过了,你就风风光光从这茶楼嫁出去……”
掌柜这一语,柳曲烟更是心痛,只见泪珠翻滚,咬得发紫的下唇瑟瑟发抖,却无论如何再哭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