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无擎眉头一皱,转头看去。
呼……
从门口看去,那盲人身姿就如同坠崖的琼瑶,或是沉海的仙神,可惜还没坠落过半,就突然侧翻落去,正好坐在原位,轻把黑麟放下。
“呵呵呵呃呃呃……”
黑麟低吼,意味不明。就如阴风,令人平静。
刑让无动,以念传心,入鞘降神:“不用急……你我各有归宿,早晚分离。”
“吼——!”
黑麟桀骜,朝天嘶吼,也不等那道意志半身完全凝实,就突然飞扑上去,欲要反噬。
可惜,那空中半身突然回身“看”来,只凭意志就把这畜生镇压在地,就如同凡人用脚,把一条疯狗踩在地上一样:“你这孽畜,最好把那骨龙吐出来。”
“呵——啊——!”
黑麟鸣吼,此时的它,是侧脸着地,就如同被蝼蚁踩扁,有焚天噬地的耻辱和愤怒,恨不得用眼神将那该死的瞎子咬死千万次。
见它这样,不止那空中的意志投影皱起了眉头,刑让的本身也禁不住皱眉深听。
“呵呵呵呃呃呃……”
黑麟实怒,本能颤喉,可它那足以让生灵魂魄分离的低频颤吼对刑让来说根本就没有声效,更无法阻挡对方听透自己的身躯。
原来:那风暴或胎心,根本就没有破灭消失,而是被黑麟摄走,如今已经和它的心脏合为一体,正在用各自血脉化成的丝线相互纠缠、链接与融合。
所以,那鞘中的刀体之上,也开始出现血线,并慢慢的流绘出一条似龙似蛇、非龙非蟒的血骨麒麟兽。
虽然只是图纹而已,可这纹路却如同血海,有冲天的煞气和凶戾,若非刀鞘特殊,也不知能够将之封住,又会引发什么现象。
正听中,刑让突然眉头一皱,悍然低头。
原来是手下长刀起火,那凶煞之气不但渗透了刀鞘,还化作血色触手,已经把他抓按在鞘身上的右手缠绕和束缚了大半。
彼一时,刀灵黑麟所在的意中界内。
黑麟突然瞳仁一颤,孔内收缩。
一时间,那意志半身的气场都阴冷了下来,就在无声无息中不断的加大镇压力度,直到将那孽畜碾压爆炸。
嘭鞥!
黑麟本无实体,刚一爆散就化成黑色云火,被人撤散一般的汇聚到另外一边,瞬间伏身凝体,与人对峙。
而此时,它虽然还是麒麟,但许多鳞片之下都有一条血线钻出;同时角也更加尖锐、弯压向后,不但火蹄变爪,尾巴也愈发纤长了起来……
刑让不由皱眉,也是突然有感,便立刻握散鞘上血火,看向洞门外。
原来是慕婴前来,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刑让稍微侧耳一听,便趁手引请:“不知师兄到来,还请见谅。”
慕婴只望黑麟,随后一笑迈步。
刑让立刻转头,原来对方已经来到右边坐下,就把佩剑轻放。
只是,剑一放落,手刚拿走。
轰嗡!
剑灵夺入,冲入界中,竟然当空化作一条碧水灰龙,对下方麒麟嘶吼。
可黑麟暴怒,正愁着没处发泄呢!于是便飞扑上去,当场就把对方撕食一空。
“吼——”
剑灵怒哮,龙吟惨烈,但终究传不出鞘里。
慕婴自能望见那一切,可却嘴角一掀,看向刑让:“师弟这把刀,一般人可是驾驭不了的。甚至……用都用不得。”
刑让一怔,随后失笑:“师兄说笑了。也不止刀剑,天下神兵仙宝何其多?但是说到底,也终究是灵不是人。就算是人,都能被更强之辈或种种术法逼退与吓退,更莫说这些器灵或孽形了。只要意志足够,就能让它们帮助自己,或成一臂。”
“哦?”慕婴讶然失色,一笑望前:“无擎师弟好像对你有很高的评价。”
“哦?”刑让诧异,实为不解:“此话怎讲?总不至于,当着一个人的面,去说另外一人好吧?更何况,还是几个男人。”
慕婴不由转望,多有古怪。
刑让一笑,轻轻拂指一引,便召出一个果盘放到桌上:“都是境内的产物。上次出去执行任务时,顺路择取的。”
慕婴微笑望之,也不吃,看向门外道:“说是不曾说。”稍作一顿,抬手捋上一缕鬓发,平平淡笑道:“也是不用说。”
刑让摇头,坦然道:“看师兄几次抱剑,倒不似眼下这般。”
“眼下这般?”慕婴不由侧目,静候下文。
刑让微微一笑,这才松开了黑麟或刀鞘:“仪态端庄,仪表非凡,这些个不失风采,又不做作,还平添俊雅和姿态的小动作,我只从一些……皇族公子的身上看到过。”
“‘看’到过?”慕婴只用言辞表示不解,看上去已经有些认真了。
刑让摇头,却是不喜这般猜弄心思:“实不相瞒。我多年以前,是能够看到一些的。”
“哦~~?”慕婴诧异,便将发丝一捋到底,甩向身后:“等闲之人,都是失去过,才懂得珍惜与取舍。但师弟……”有此深意,还不忘看向对方:“却能够将之看如淡水,有些失之无妨,再获也无关的意思……倒是有些无屌所谓,与那张无力,或是林潇洒,如出一辙。”
刑让一怔,随后摇头,可是无奈才滋生,就突然失笑出了声,似是欢乐。
慕婴却是对此无感,只是侧容望着他。
“呵呵……”刑让摇头收笑,随后道:“失去一双眼,却能看清全世界。这个世间有太多的虚伪,阴暗,和罪恶。与其去看着它们竞相堕落,还不如蒙昧双眼,去听那表下之音。”
他将那三个词汇的前字说的很重,可听在慕婴的耳中却不同,于是便嘴角一掀,看向洞门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是我生而为人时,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即便后来是成为了修士,也还是不断遭遇,时常感叹。却是不知师弟……为何会这般失望。”
“失……望。”刑让在心中一念,不由摇头,叹然道:“不是失望。”
“那是什么?”慕婴却把瞳孔睁大了一些,好似要把那人完全看进瞳渊内。
刑让微笑摇头,伸手夹起一颗青枣。
慕婴又多望了刑让一瞬间,才垂眸看向那青枣。
刑让微微一笑,轻转枣,娓娓道:“色是表相,质是皮层。内里果肉可能也相同,甚至枣核都一样。但是……可惜……”
“可惜什么。”慕婴不等话音落地便追问。
刑让摇头:“可惜心头上,念想不一样。”
“哦……?”慕婴露出一抹诧异,随后便将甩到肩背后面的发丝揽回来,轻轻慢慢往下捋:“上升到生灵群体,是种族差异。下放到人间众生,是个体不同。但无论何等,人神仙魔兽,都各有赋能,是一点便绽,遇风化龙。这既是天之造化,道之所愿,也是世界多姿多彩的根本所在,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优劣之分。何以只见其一,便将之否决?就好像这座沧澜山,难道只因为靠近魁魔岭,染了些许阴邪和寒气,就要将之贬为……与那相同近似的恶山恶水?”
哪知,刑让却摇头:“错的不是人。而是念。”
慕婴奇了,不禁望来。
刑让摇头微笑,也不说。
慕婴又多望瞬间,随后了然慢点头,一笑拿剑去,身后只留形,不见抱剑行:“终究还是人……怨的还是人。”
刑让沉默良久,禁不住转头“望去”。
原来那盘里,又少一粒。
却听闻:“所恨非山天赋在,不让众卿识马来。己不成师师自在,人不论来来自栽。”
吟罢了,又传音,在洞府之内回荡开:“师弟,你拿这般话语搪塞我……岂不见外?也只会让我,对你揣测更多。”
刑让稍微侧耳,原来还有一句:“人的道路是任凭选择的,但很多活法,却是被迫的;而无论其中哪一个,都与曾经的失去……解不开,道不得。”
彼一时,刑让无动,也不知如何作想。
看室外,那长空。
慕婴飞渡却回眸,禁不住嘴角掀扬:“你到底失去了什么呢……”
“唪。”一笑望前空,化作流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