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处,一月当头两月远,九宿楼高耳房矮;独这拐角月台上,坐饮青葫独对月。
人是刑让,坐在房顶,靠着房墙。
下方月台无人,右侧不远便是练功房,看两扇窗开,内里同门仍在坐关婴变。
时至三更天,又远离尘嚣,便万般寂寥,清冷孤夜。
他总也不动,不好动,只是喝酒听月,但这次刚刚放低酒葫,那葫中便游出一道白流,只在他身前游转一圈半,便飞到他的左肩头上化成一只白狐趴卧着。
她很安静,如同假寐的小猫一般挪蹭了一下下颌。相对于刑让的肩宽来说,她的身子有些小巧。
刑让也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又喝一口。
“便靠这个活着?”当他放下酒葫的时候,这个声音也随之而来,并不突然和突兀。
刑让静心一笑,把头靠在房墙上:“师兄对我猜忌颇多。”
随着话音落地,慕婴也从前方浮现,他站在那方吻兽前,抱剑而立,凉风习习:“你不是一个凡人。我不觉得诚实可信。”
刑让微微一笑,白狐稍微睁眼,瞟了慕婴一眼便又重新闭上,任刑让抬手抚摸自己的眉头和侧脸:“也曾赤诚,偏信人心。奈何大道无情,所以才会这般。”
慕婴一时不语,直到风过之后才微微回眸,感视着肩后白狐道:“世有三果。一曰人灯,一曰地灵,外加天道。”见那白狐无恙,性情静好,他便不再看了,漫望着前城夜象道:“那人灯果,可延寿避劫。劫寿二丹也多从此道入手,或抽生灵之寿,以炼增寿之丹;或抽命灵劫数,以造劫能之宝。却不得本真,也全被仙庭控植,凡人难获。”
刑让不曾辩驳,只是轻轻抚摸着白狐,去听取它体内的隐兆。
慕婴也不回头,既然等不来回应,便形同默认,如此漫漫一眼,愈发沉静:“而地灵果,则能为人辟脉,可以让无根之人修仙成神,也可以让寻常修士另成一道,效用价值甚比天道果还要大,你怎般得取?”
刑让用拇指轻轻拍点了两下白狐的额头,随后又喝一口清泉,靠墙听月道:“天道果……是天地本源孕育,可以助一切修士涅槃塑道,有莫大之能,无穷妙用,道是越多越好。”
慕婴不由回眸,原来已经身处力场之中,早有力念与浮尘将二人所在的外层空间笼罩,就连后方的练功房也被囊括在内。
“咕唔……”刑让畅饮一气,在叹然垂手时,他手臂上覆着的力念伪装也软化消失,便见那一臂伤痕慢慢自愈,合缝消失。
慕婴禁不住多望一眼,随后便仰头眺向前方的长夜。
刑让摇头一笑,似在自嘲,随后便仰面靠墙,微微张嘴,将怀中的杂念释尽,万般归静道:“地灵果……却是差些。用道法灵源就能养出来,可惜效用不济,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只有第二种,才有用。”
慕婴久不应答,直到目里慢慢浮现出一抹阴沉:“一千个五行灵体……或是五千个单一灵体,才能成就一个人。”
“唪。”刑让浅淡一笑,随后轻轻点头;肩上白狐也轻轻掀开眼帘,去漫望黑夜,听他道:“三万个新魂之中,才有可能孕育出一道先天灵根;而三万个先天灵根之中,才有可能诞生出一个先天灵体。那五行灵体更少见,近千年来都不曾听闻哪里出现过。”
慕婴听罢无言,后来微微摇头,望向前方长街,目送那更夫走远,看对方挑灯照路:“你早就知道圣廷有?”
刑让微微一笑,如是道:“听人说起过。”
慕婴沉默,随后便慢慢消失了:“亿万生灵如蚁,不过博君一笑。”
刑让会心微笑,随后洒然失笑,身周力场也随之化散,却迎出一位佳人——苏令龙。
“……”她负手站在房顶上,位于正脊一侧,像被风儿吹出来的一样,也不去望右下方的刑让,而是俯瞰前空,观望长夜。
刑让意犹未尽般收起笑容,轻慢的深呼吸了一股气,独享安静。
苏令龙良久无动,良久无言,直到夜风缭乱,她才抬手将耳畔的发丝挽好,很慢很慢:“直到现在……我才感受到你心中的,那股执念。”
刑让一时罔顾,慢慢地扶膝起身:“我没有执念。”
苏令龙心中沉默,表面上微微摇头,禁不住偏转目光,分明想看那人,却望向白狐了:“之于灵兽,你好像很有亲和力。”
刑让微微一笑,举步走到吻兽前停下,早把酒葫挂回了腰扣上,单手背负道:“人有人性,兽有兽灵,你对它报以善念,它便无心害你,都是相互的。”
苏令龙略有缄默,随后才望向刑让,注视片刻道:“但自你回来之后,我的剑灵似有惊惧。——对你。”
刑让不答,她便望着,可这次只等半息就转眸望前,心绪莫名道:“你的心境变化太大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感染,给我的反差、或落差很大。”
刑让释然微笑,坦怀道:“人在负伤的时候,心有波动很正常。便如家犬那般温顺,伤痛时都容易发恼躁怒,更何况是人。”
苏令龙听罢摇头,先闭目提气、将怀中郁气释尽,才睁眸望下:“我刚从走廊路过,听潇洒他们说——在接待之处,遇到圣廷之人。”稍作思忖,侧眸望去:“你怎么看?”
刑让并无思绪,只是静等片刻,突然反问:“他们怎么说?”
苏令龙注视了刑让一会儿,禁不住微微摇头,看向别处道:“慕师兄他们也该从令牌之内听到,若无意外,等唐师兄和志华出关便会离开。”
“天亮吧。”
随着一声轻柔的话语,唐智也率众飘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