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在三年前我收留你们兄妹俩时你就应该问的。” 温洵看了眼那少年,站直身体,蕴着缱绻柔意的瞳底隐隐有些寒芒,她轻笑道: “你现在才怀疑我来路不正、居心叵测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凤西玦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怎怎看着气氛古怪的两人急地两边跑:“阿洵,哥哥,你们怎么吵架了呢?快和好,快和好。” 就在她急地要哭出来时,温洵道:“我的身份嘛......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不过我问你们两个,如果我是十恶不赦之人,你们会弃我而去么?” “不会。”凤西玦道。 温洵倒是有些错愕他竟答地这般干脆。 凤西玦看着她,语气虽淡然,话意却十分笃定:“你若是正,我们便是正,你若是邪,我们便是邪。” 这番话令温洵心头一震,微觉疑惑,不由道:“为什么?” “这个嘛......”少年唇角一勾,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那笑与她几乎如出一辙,他学着她之前的语气卖了个关子,“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么,既要互相坦诚也要有保护自己隐私的空间。” 温洵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对,我们都是香月胧的人,是一家人。” 怎怎见两人和好了,开心道:“对对对,一家人,不吵架,不吵架。” ****** 被左无常拿行者令照了一回,戚臻似乎沉进更深的梦境里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怎怎弯着腰观察着戚臻,见他只是好睡,不曾有什么异样,禁不住咕哝道:“阿洵,臻臻真的是从长门镇逃出来的通缉犯么?” 温洵双手抱怀,道:“是啊。” “那他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寻常人被行者令照一下起码也要丢了半天魂儿的,你看臻臻睡得都打呼噜了!” “因为他无魂,行者令里自然照不出他的魂迹。” 正因为如此左无常才会道:查无此人。 “所以你方才才这么大胆让左无常去测试戚先生?”凤西玦想到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目前还没听说哪个通缉犯能在左无常手里躲过追捕的。 行者令一出基本是必死无疑了。 温洵道:“臻臻的慑妖星盘六星全暗,三魂七魄仅剩三魂一魄,其余六魄魂契尽失,我本来不确定,现在左无常的行者令一探,反倒让我确定了。” 刚才她其实也算是兵行险着。 怎怎瞪大了眼:“魂契全失?怎么会这样?” “我不打算追根究底,现在我只想在长门镇发现臻臻的问题之前尽快帮他将魂契找回。” “那我们快走吧,离开芙蕖镇!走得越远越好,省得那个左无常再回来被他碰见就不好了......” “不,我们不走。” “可是,万一那个无常......” “放心,他不会回来的。”温洵闲闲地把玩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莫名笃定道:“那个家伙向来不吃回头草,搜过的地方绝不会再搜一遍,芙蕖镇是最安全的地方。” ****** 戚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身在一个简陋的农家小屋里,温洵正坐在他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两只眼肿得像核桃,见他醒了,幽幽地道:“你醒了?” 戚臻见窗外天已大亮,揉着仍旧疼得厉害的头坐起身道:“我好像睡了很久......”久到他们从野外搬到这样的屋子里他都不知道,只怕有个好几天。 温洵点点头:“是很久,三天了。” 又道:“臻臻,你知道么,为了找个让你睡得舒坦的地方,我租了个农家院,虽然比住客栈便宜,但也费上不少银子。” 戚臻愧疚地不行,小心翼翼道:“这花了多少银子?” “一共七两,”温洵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比了比,“加上前面的,臻臻,你现在一共欠了我三千零四十二两,零头我给你去了,你打算怎么还呢?” 戚臻深吸了一口气,温洵花了三千两将他从陈家的地狱里救出来,他感激涕零,从没有人待他这般好过,他欠了温洵太多。 他真诚道:“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但是话甫一出口他就有些迟疑,因为他看到温洵眼睛一亮,那眼神的深意他看懂了,他心头一跳,一片热悄悄蔓延至耳后。 果真就听温洵道:“当真做什么都愿意?” 戚臻心头惴惴,就怕她又开出那样的条件,他私心以为现在的自己其实还配不上温洵,只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随意收回。 他点点头,为怕她误会,又加了一句:“你是我的恩人,我什么都听你的。” 温洵怔了怔,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开口:“那你就留在香月胧帮我们做饭吧,每顿饭算工钱三两,一日三餐,这么算下来,一年你就差不多还清了。” 戚臻愕然抬头:“只是做饭么?” “当初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我不就这么告诉你的么?”温洵忍不住逗他:“怎么,你还想用其他方式报答我么?” 像是被他戳中了心思,戚臻脸更红了,半晌没敢抬头,不过方才的紧张也因此一扫而光,他深深地舒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温洵垂下长睫,眸中深沉尽数掩去。 她在椅子上坐下,仿若无力,幽幽地道:“臻臻,你现在身上可是大好了吧?” 戚臻点头:“嗯,好了,精神许多了。” “那便好。”她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戚臻担忧地下了床走到她身边:“阿洵,你怎么了?” 温洵看着他,眼角红红的,声音也虚弱:“其实我在这除了想跟你说债务的事之外,也是想趁此机会见你最后一面。” 戚臻骇然,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道:“最......最后一面?阿洵,你怎么了,出事了么?” “你睡着的三天里我也生了场大病,我快不行了......” 温洵说着整个人松垮垮地往戚臻怀里一扑,戚臻颤抖地抱住她。 好端端地怎么病了呢?什么病这么严重?她苍白的脸让戚臻心口升起难以名状的惊痛与窒息感。 “阿洵,你......” 半晌,怀中人柔弱无骨地依进他怀里,贴着他耳边低语: “快给我做饭吃,我快饿死了......” 戚臻呆住了,半晌脑子打不过弯儿:所谓的大病其实就是饿了? 他结结巴巴道:“阿洵,你这是饿……饿的?” 温洵盯着他,语气甚是幽怨:“你在学鹅叫吗?算了,鹅也好吃,烧鹅烤鹅什么的,给我弄个两三只吧。” 门外,怎怎和凤西玦风一样地闯进来,怎怎直嚷嚷: “臻臻,我们都快饿死了,你睡着的这三天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吃!” 凤西玦默了默,补充了一句:“嗯,是的,我们水都没喝。” 戚臻:“......” “我我这就去做饭。” ****** 芙蕖镇的市集开得十分早,大清早的赶集的人也多,买菜就得趁早,卖菜的小贩占据了三生桥的两边,沿着流苏河畔摆了长长的早市。 戚臻提着篮子,手臂正被刚刚还半死不活此刻精神饱满的温洵紧紧地挽着。 “臻臻,我们今天吃什么?” 戚臻几次想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但温洵挽得紧,他无奈只得作罢。 “我们今天包饺子,怎样?”戚臻问她。 温洵点点头,十分好说话:“好,就听你的。” 其实他们剩下的银子只有可怜的一两银子,戚臻算了算还是买些菜包饺子来得划算,还可以多包点多吃几顿。 两边的小摊上摆满了沾着晨露的新鲜果蔬,戚臻看了篮子里用荷叶包着的上好的猪肉,葱姜等佐料也买了,还要买些新鲜的菜蔬。 “啊,臻臻,前面有卖白菜的,我们去看看。”温洵伸手指着前面卖菜的小摊拽着他就要过去。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里走着,戚臻心头恍恍惚惚地升起一丝幸福感,那是人间烟火气在心头熏出的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与安稳,家长里短的温馨叫人安心。 他任由温洵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着。 两人在果蔬摊前是逛了又逛,戚臻蹲下身正在挑菜,见一旁的温洵正在和卖菜的大娘砍价,那认真的模样叫他忍不住莞尔。 蓦地,他余光一扫,就见旁边的茶舍前停了一顶青缎碧绸的软轿。 抬轿的轿夫都身穿绸衣,衣着便与芙蕖镇的百姓不同,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气派,轿子边上跟着个举止不俗的丫鬟,只听那丫鬟道: “夫人,咱们到了。” 那轿帘被一只白皙秀气的手微微地掀起,里头传来个令人神思一漾的柔媚声音:“我知道了。” 戚臻听到那声音时手里挑菜的动作不觉停住了,手腕上的星盘乍隐乍现,一阵莫名的剧痛从腕上窜上全身,激地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戚臻脸色一白,整个人踉跄一下就要摔倒。 “你没事吧。”一只手适时地扶住了他。 戚臻借那人的力拎着菜篮子昏沉沉地站起身,道谢道:“我没事,多谢,多谢。” “不用谢。”那人柔柔道。 按了按莫名酸痛的眼睛,戚臻抬头看向来人,倏地愣住了。 眼前是个长得极为秀丽的妇人,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枝翠玉钗,一绺发轻轻垂落在腮边,眉眼婉约地像是要沁出水来,看着人时那目光像洒下来的月光含羞待放、欲语还休,十足的大家闺秀。 温洵离得远,见到戚臻这边的动静忙赶过来,见戚臻眼睛一眨不眨,温洵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臻臻,你怎么了,你认识她么?” 戚臻回过神来,摇头朝温洵笑笑,正要说什么,那妇人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过来些道: “夫君,你让我好找。” “诶诶诶?额......夫夫夫夫夫君?”戚臻傻眼,话都说不连牵了。 那妇人妙目通红,泪光点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夫君,我是卿儿呀,你不认得我了么?” 戚臻浑身僵硬,他下意识地转过脸看着温洵:“阿洵,我......” 温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缥缈:“臻臻,你什么时候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