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寒紧紧跟着沈百福,眼瞧着铁甲武士从二到四,从四到八到十六把众人团团裹住,青白阴魂和耀目银光在登上凉亭的道路陷入艰难拉锯战。
秦王哈哈大笑像是觉得有趣,挥挥手指,原本飞檐翘角的凉亭突然倒挂下八只白骨骷髅,咯哒咯哒牙齿打架手脚舞动悬在半空。
这又是什么东西?
小骨头那么可爱,这几只骷髅却鬼气森然。
眼见势头不妙,卢文豪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层层包裹的白瓷瓶揭开盖子朝前泼洒,也不知里面盛的什么液体,武士和骷髅沾染到一点点便立刻像被烙铁烫到般燃起污浊白烟。
趁着眼前腾出一条路,柏寒跟着几人大步冲上凉亭。
秦王惊诧地盯着卢文豪手中瓷瓶,“尔等手中如何会有观音座下灯油?”
阎姬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根水汪汪的碧玉簪朝柏寒招手:“小姑娘,把你的剑和蛇送给我吧。”
“想得美!”
柏寒百忙中答了句,旁边卢文豪把空瓶狠狠掷在宴席中,顿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白烟把整个凉亭团团笼罩住。
“就这里!快!”
早有准备的沈百福大喊一声:“沈天奇!”
第一次见到沈百福的守护神还是在蓬莱,柏寒欢呼雀跃着“自带守护神”却不知道佛珠名字的沈百福终于召唤成功第二次是在游乐园里,最后一天佛珠绽放出的光芒远远胜过前几次试验至于今天,柏寒觉得沈天奇像个小太阳。
璀璨耀目的灼灼金光照亮阴森大厅的每一寸角落,柏寒不得不闭紧眼睛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立刻被眼前情形惊呆了:哪有什么依水而建的玲珑凉亭,哪有什么灼灼绽放的美丽桃花,哪有什么郎情妾意天生璧人?
此处依然是阴森空旷的大厅,几人身边并排安放两具厚重的青铜棺材,棺盖搭在棺旁,周遭围坐着七、八个穿着僧袍的尸首,后面还有或靠墙或散落在地的尸骨兵器。
和众人一起置身于沈天奇佛珠里的还有秦王和阎姬当然他俩已经不能用俊朗娇媚来形容了。
被灼灼金光覆盖着的秦王衣衫皮肉飞速消失不见,逐渐形销骨立,四肢百骸露出森森白骨阎姬则浑身燃烧起火,花容月貌渐渐成了焦炭。
“王爷救我”阎姬惨呼着动弹不得,秦王咬牙怒喝:“这,这,这,莫非是佛祖脚下七宝莲台?
不,不,不,此人肉体凡胎,如何消受得起佛家至宝?
难道老天借此人之手绝我?”
他们果然不是沈天奇的对手,柏寒长长松了口气看样子这关有希望了。
秦王再不多言,一把拉住阎姬拼命朝着佛珠圈外逃走,每步都走得无比艰难,皮肉头发雪片般掉落地上。
堪堪距离边缘还有两步,被耀目金光包裹着的秦王已成了白森森的骷髅架子,阎姬早已化成焦黑残骸。
被他们出去就糟糕了!柏寒壮着胆子握紧短剑戳向阎姬背后却依然刺个空这个显然也是阴魂。
此等关头一等座自然拼命,孙哥马哥大叫一声,渔翁和吊死鬼各自施展渔线和麻绳将两人紧紧缚住,鬼王阎姬怒不可遏,身在佛珠圈里却显然毫无还手之力。
卢文豪一跃而起,大叫:“邓海山!”
银光不再璀璨的守护神邓海山做了生前最擅长的事情:双手抡起大刀以力劈华山的架势从两鬼颈间横劈而过。
顿时一阵惊天动地的震荡,柏寒和洪浩朝后径直撞在墙壁上,一等座几人也各自被震出圈去,只有沈百福压根动不了地方。
两颗头颅咕噜噜掉在地上,随即和呆呆立在原地的躯体一起慢慢灰飞烟灭。
同时随风消逝的还有邓海山和渔翁吊死鬼,这三个守护神显然已经为主人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再也无法支撑。
被撞得脊背生疼的柏寒强撑着爬起身,不小心踢到脚边什么,低头看却是折断的镔铁禅杖,另一头刺在靠在墙壁上死去的僧人尸首胸口里。
那僧人不知死去多少年,只剩一副皮囊,柏寒不敢多看,连忙回到队友身边。
“怎么回事?”
一等座冲进佛珠圈里,一个个捧着车票惊惶不定,“还没完成?
这鬼王不是,死了么?”
不知是谁喊着:“快看!”
柏寒随着众人一起往两具青铜棺材里面望去,分别躺着一具白玉般的白骨骷髅和一具焦黑残骸这大概就是秦王和阎姬生前的尸首吧?
卢文豪提起匕首朝着骷髅头顶一戳,原本洁白无瑕的头骨应声而陷化成灰烬,紧接着是脖子、胸膛没几分钟工夫,这具鬼王骸骨便在众人面前化成一坯灰蒙蒙的尘埃。
短暂沉寂后第一个出声的是孙哥。
他激动得喷了马哥满脸唾沫,后者毫不介意地盯着自己脖子车票:“成了,成了!”
至于卢文豪则像个白痴般盯着车票又看看队友兀自不敢相信,另一人则嗷得一嗓子痛哭出声,最后一个呆呆望着四个队友:“要是老王也在就好了。”
大功告成!柏寒松了口气,欣赏着面前五人的激动和泪水有种发自内心的轻松,仿佛她也能跟着几人一起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一样。
她吸吸鼻子,忽然捅捅沈百福:“百福,我们以后也能像他们一样吧?”
沈百福指指棺材里的灰尘,用难以置信的语气感叹:“必须的。
听见他说什么没有?
佛祖脚下七宝莲台,我靠,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这么牛。”
开始吹了。
柏寒故意挤兑他:“切,鬼王还说呢,再说他一个鬼又没见过佛祖,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废话。”
沈百福怒目而视,“谁不服让他进来跟我,不信弄不服他。”
柏寒好整以暇轻轻踢他一脚,“来啊,我现在就不服。”
站在佛珠正中丝毫无法移动伸着胳膊也够不到她的沈百福泄了气。
与此同时,出身鬼王墓外面的弥尘大师却心急如焚。
他少年即有慧根,遇到师祖点化,七岁便拜到师祖嫡传大弟子门下成了一名小沙弥。
从此跟随师祖师傅颂经礼佛,勤修普济寺威震世间的降妖伏魔功夫。
师祖的师傅乃是上一任步入鬼王墓舍身取义的高僧,临行前师祖跟着师叔伯和举寺僧人给师傅送行,自此横在心头,圆寂之时犹自挂在嘴边,“可惜我修为浅薄,不能追随师傅于地下和那鬼王艳姬一拼生死,尔等需得勤修不辍,方不堕了师祖威名。”
弥尘大师从此记在心上。
无论学识还是人品肚量,满寺僧人无人能及若论降妖伏魔的禅功,同辈师兄弟更无有对手。
于是老方丈去世,弥尘大师仅以一百五十余岁的年纪便成了普济寺新任方丈。
一年前鬼王山异动的时候,等待已久的弥尘大师隐隐有种欣慰:总算能不辜负师祖师傅教诲。
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日落上山来的时候弟子们在身后长拜不起,大师不敢回头,到底老泪纵横。
只有捡回来养大的徒弟石生高高兴兴捧着禅杖镔铁棍跟随,大师很有些难过。
弥尘大师设想过一千遍一万遍墓中鬼王艳姬的凶残,早早明白自己的结局无非跟随太师祖及各位前辈在墓中慢慢腐朽,做梦也想不到鬼王墓不见了。
那座四十九个甲子前由前朝皇帝按照普济寺方丈大师要求建造的墓穴就在眼前活生生消失了。
弥尘大师一年前亲自来山上探查过,年内每隔数日便有僧人上山查看随时禀告寺里,直到七天前鬼雾弥漫才封山不许靠近,专等大师入墓尽管如此墓穴还是踪影不见。
弥尘大师仿佛在油锅里煎熬,又仿佛堕进阿鼻地狱大概是鬼王艳姬的障眼法更加精进,不到子时便能掩藏住所在,拖延至太阳升起这天下便无人能治他了。
在山顶苦苦寻觅几个时辰依旧毫无所获,头顶明月高悬,弥尘大师想着青灯祖师、太师祖和师祖师傅,死后如何有颜面相见?
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大师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片刻风雷汇聚,头顶也汇聚隐隐金光。
耳边传来石生担忧的咿呀声,大师闭着眼目苦笑:“石生给我护法便是。”
此时便不得不施展天魔解体大法,待得油尽灯枯,见到鬼王如何对敌?
大师满心凄苦却无路可走,默默把功法燃烧到极致才重重一掌拍在自己脑门。
睁开眼睛的瞬间,弥尘大师发觉自己成功了:寻了足足半夜的鬼王墓便在眼前。
又是一声巨响,转过身去石生捧着禅杖双手奉上,大师点点头,手持禅杖拾级而下,石生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