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星瀚无聊地捏着笔记,天天这一套他都背下来了。
尽管刚十一点,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不由朝着左侧课桌望去:那里坐着个白白净净的马尾辫女生,黑眼睛又大又亮,下巴尖尖惹人疼爱,尽管还没成年却很有魅力。
事实上大多数老师和男生都喜欢她,大多数女生却又恨又妒。
她叫方晚唐,关星瀚最好的朋友。
起初关星瀚和她并不熟,只觉得这女生可真好看结果放学回家总能走到一起,才发现两人住在相邻小区,一来二去便混熟了,经常到对方家里写作业,一起吃饭。
嘿嘿,就是女朋友嘛,关星瀚就是这么和好哥们吹牛的:方晚唐是我婆娘!他的哥们羡慕嫉妒恨,很是敲了他几顿汉堡披萨。
中午我请你吃饭他用口型说着,方晚唐还没反应却被李老师看见了。
“关星瀚!”
老太太气的直哆嗦,“你给我起立!”
好哥们笑得浑身发抖,倒霉!他暗骂着起身,满脑子浆糊什么都答不上来,更被老师一通臭骂。
满教室同学笑嘻嘻看热闹,方晚唐用看笨蛋的目光盯着他。
教室门豁然洞开,班主任满脸严肃站在门口:“李老师我找个人关星瀚,过来,快点!”
咦?
关星瀚傻乎乎愣在当地,班主任居然大步过来拽他,“快着点,你这孩子”
一定出事了。
他这么想着,来不及东张西望就被领出教室,一辆校车已经等在外头。
“市第一医院。”
班主任吩咐司机,后者其实也是学校职工,用同情目光看了关星瀚一眼才发动汽车。
素来严肃的班主任难得和蔼可亲,“关星瀚啊,刚才你家里打电话来,正好我上午没课,就直接送你过去。
记着老师的话,你还小,主要任务是学习”
有限的十四年生命中,关星瀚从没见过母亲哭泣,那天却被急救室外嚎啕大哭的母亲吓坏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脑袋撞墙,额头都磕红了,小姨和一位护士不得不紧紧抱着她:“您冷静点,手术还在进行中,还有希望。”
班主任咳了一声,“是关裕豪先生家属吗?
我是他孩子老师。”
关星瀚是两个小时之后才见到父亲的,其间已经在急救室外把事情听得七七八八。
他的父亲关裕豪上午外出办事,路遇两位被抢劫的女生求救,刚刚制止住歹徒就被其同伴围殴,身体中了几刀,头部伤得很重。
“暂时稳定住了,后果还得观察,恐怕要住在医院一段时间。”
疲惫不堪的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尽了力。”
在关星瀚心里,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存在,能满足他任何愿望,就像钢铁侠和美队般无敌于世。
他从没想过父亲会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脑袋还被剃了个秃瓢,可真丑。
死亡、植物人和残废,很难想象哪个更糟糕些,于是这位少年顺理成章抑郁了。
向学校请假的第二天,关星瀚闷在家里不吃不喝。
昨天在医院昏迷的母亲被查出有了身孕,外公外婆接到家里照顾,也没人顾的上他,只说“好好学习!”
还学习个屁呀。
爸爸会不会死?
或者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成了孤儿,妈妈还要生弟弟妹妹,还要给我找后爹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于是听到大门动静,关星瀚理也没理。
砰砰,砰砰,敲门一直没停,他气哼哼冲过去准备打架,却发现是女朋友,啊不,是方晚唐,顿时倍感伤心。
她是来送笔记和作业的,还带来班主任问候,居然还带了汉堡和巧克力雪中送炭的举动把关星瀚感动坏了,忍不住和她念叨半天爸爸,又叮嘱:“我不去学校了,你别等我了。”
出乎他的意料,方晚唐相当冷静。
“你问清楚了吗?
是头部受了重伤还是身体刀伤?”
关星瀚破罐破摔地捧着头:“医生说可能是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晚唐像大人一样皱眉思索着,半天才说:“受伤还好办,就怕是。
要不你带我去医院看看?”
哎?
关星瀚张大嘴巴。
一个小时之后,他在医院抓着主治医生仔细打听,又原封不动告诉方晚唐:“肩膀右胸后背几刀都不重,没伤到内脏,就是脑震荡比较严重。
医生说,得看个人意志力,能醒过来就行。”
他到底没把“醒不过来就成植物人”的最差后果说出口。
“今天是第二天吧?
没几天了。”
方晚唐喃喃说,盯着他说:“你不能这么愣着呀,得把他叫回来。”
叫,叫回来?
关星瀚忽然觉得面前女同学有些陌生,平时没留意的点点滴滴细节涌上心头:方晚唐家有一间屋子始终锁着门,无意中提起,她说供着神仙去年鬼节,她送自己辟邪香囊,提醒早些回家清明节扫墓归来,她盯着自己身后,问你爷爷是不是酒糟鼻,拄着拐杖?
“叫回来?”
关星瀚好不容易找到自己舌头,兴奋地压低声音:“怎么叫?”
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少年并肩溜进在第一医院旧楼,这里年久失修,地方又小,就这么荒废着,看着很像鬼屋。
方晚唐板着脸孔:“关星瀚你发誓,永远不许对别人提起我帮你忙的事情。”
“我都发过三回了!”
关星瀚伸着手指,“三回了!”
“知道了知道了!”
方晚唐白他一眼,“小点声,想被别人听见是不是?”
写着关裕豪生辰八字的黄纸、朱砂绘就的古怪符咒,还有些关星瀚不认识的道具,什么动物毛发、鳞片和顶着果实的野草,看着有点邪恶。
“不许瞎问,要不然不管你了。”
没好气的方晚唐把一个小小腰牌放在地面,又割破手指划了个怪里怪气的阵法,小心地把所有东西摆进去。
“先和你说好,不一定管用,如果你爸爸的魂魄就在附近,就能把他叫回身体里如果已经走远了,那就没戏了。”
关星瀚急急说:“那可怎么办?”
“生人魂魄会被黑白无常带进鬼门关,我就没办法了。”
她耸耸肩膀,满眼无辜:“我道行还浅嘛。
不许动!”
手指被割开,汩汩鲜血流进备好的瓷杯里,关星瀚顾不得疼痛,瞧着她把瓷杯摆进阵法中间。
一大段叽里咕噜的咒语之后,方晚唐双手结成古怪手印,低声喝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关裕豪!还不速速归来!”
一阵沁人肺腑的寒风吹过,几片发黄枯叶被卷离地面,打着旋儿飞上高空。
有那么一瞬间,关星瀚以为自己看到父亲的魂魄可惜紧接着就发觉不过是灯光造成的阴影。
回来了吗?
他东张西望好一会儿,强忍着没敢说话,直到方晚唐沮丧地放开双手。
“好像没成功。”
她低声说,听起来很失望。
关星瀚喊着:“我上去看看”便一溜烟跑远了。
片刻后他冲进病房,发觉护工在旁边聊天吃苹果,父亲依然面目安详的熟睡着,身上插了一堆管子,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回到老楼的时候,地上那堆乱七八糟东西已经不见踪影,他的好朋友正安静地等待着。
“可能是我功力不够。”
她坦然地说,“也可能,他的魂魄根本不在身体旁边,已经进了鬼门关。”
“进了鬼门关怎么办?”
关星瀚大声喊着,“把他叫出来啊?”
方晚唐同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只有死人魂魄才能进鬼门关,或者有道行的人,否则有去无回而且必须七天之内才行,上了奈何桥喝掉孟婆汤就”
这位美丽少女忽然盯着旧楼角落厉声喊:“谁在那里!”
只见人影晃动,赫然是十几个成年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