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31日 大白天人多势众,离门口最近的洪浩倒也不怯,跳起来把门一拉--却是新人之一。这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儒雅男子,看着像精英商务人士,刚才在车上发现情况不对倒也不慌,听洪浩草草讲了讲,下车便提着行李跟在众人后面。此时很是沉着,“哥们,打扰了。我们都在旁边那间屋里,等你们这边忙完,还得劳驾你再受累给我们讲讲,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啊。” 洪浩倒也好说话,“好,我们这开会,一会儿过去找你。” 金丝眼镜连连道谢,带上门走了。 有他这一打岔,众人倒也放松不少。张猛皱着眉头,“草,这事不好办啊。” 想要守护神,就得去糖果屋;去了糖果屋,发生什么事还不好说--二等座任务之地显然不可能聊聊天喝喝茶便能过关。 原本意志坚定的文东瑞也开始迟疑,“我一个人去不保险,还得带着猛哥。”二等座五人合作已久,真到了危急关头肯定护着自己人,哪里管得了他? 如果他两人走了,有百福在也不怕--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止柏寒一个,沈百福本人便信心满满,拍着胸脯打包票:“我带着小柏浩哥一组,东哥猛哥一组,轮番过去看看情况,要是有希望就留下,不行就撤。” 这个提议还算实用,梁瑀生也没有反对意见,“咱们十个人,三个守护神,外面还有九个人。那就说好,这里是根据地,晚上留个人守着,剩下两个带人出去,自由行动;糖果屋也好,别的地方也罢,就看运气了。” “前两天就按这样,第三天第四天,这里留守两个,出去一个;从第五天开始,太阳一落山,哪里都不能去。” 灵异任务的惯例,越往后越是凶险,到了最后一天更是九死一生,这点柏寒早就打听清楚:雷雪上一场任务是海盗船,前两天晚上顶多有点古怪,中间几天不停有骷髅在他们落脚地徘徊,第七天夜里突然不要命一般狂攻过来,雷雪三组十五人死了三个,新人更是只剩两人。 大家都是明白人,各自默然点头。梁瑀生环顾自周,又说,“那就这么定了,一会我和张猛沈百福排排队。劳驾这位洪浩,还有黎志强。”他对自己队员示意,“你们两位给外面的人讲讲,趁着现在还早,活动活动,晚上就别出门了。” 站在温暖的阳光下伸个懒腰,落叶混合着草木香气倒也不难闻,柏寒有种郊游的感觉。奇怪,现在是1月份,寒冬腊月怎么不下雪呢?乌克兰是什么气候来着? “小柏。”沈百福走了过来,他刚和另外两人排好晚上值夜时间,“走,出去溜达溜达。” 洪浩呢?朝新人们那边看看,能看到洪浩正站在房间前方,挥舞着双臂像给公司下属开会一样:“我先强调一点,这是灵异任务,太阳落山就有鬼,好在你们运气好,队里有带守护神的...” 新人们炸开了锅:“有鬼?世界上哪儿有鬼?车票写着呢,在这里待七天不是就行了吗?你们怎么分两拨了?那五个怎么在那个木屋里不出来了?” 洪浩没好气,“他们是二等座的!他们那里是鬼屋!” 这里是三岔路口,顺着另一条路往前走便是下午被他们放弃的码头,站在湖边眺望,糖果屋方向被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挡在后边。 “这儿还行啊。”沈百福打量着空荡荡的码头休息室,“比咱们那里宽敞。” 现在落脚的地方只有三大一小四间房,晚上恐怕得挤在一处了。柏寒顺脚踢开一颗石头,眼瞧着它咕噜噜滚进水里,“那个梁瑀生说,有水的地方不太好,你没看恐怖片里水里都有不干净的东西。” “也对,你看过那么多恐怖片。”沈百福笑嘻嘻的,“也不知道这回咱们能见到什么样的鬼。” 柏寒却提不起兴趣。“你好烦,我巴不得一个鬼也没有。” “那哪儿行啊?”沈百福大惊小怪的,“没鬼你哪儿找守护神啊?” 死后不肯归于地府,徘徊在世间昼伏夜出的幽魂....柏寒想想便心慌:“我讨厌鬼魂,哪有你运气好,进来就带着小佛珠。” “沈天奇,天奇!”沈百福连忙纠正,宝贝般摸摸腰间,又收敛笑容,“柏寒,我看你今天蔫了吧唧话都不说,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百福。”柏寒抚抚自己肩膀,“就像,很危险的样子,上一场任务我一点都不怕,这次不行,一下车我就觉得冷飕飕的,那间糖果屋更可怕,我在里面气都喘不过来。” “我靠,你进化了,连预感天赋都有了!来来快透视下,哪里最安全?”沈百福嬉皮笑脸的,“咱们赶紧换地方。” 被他这么一捣乱,柏寒果然愁不起来,严肃地说:“百福,晚上我要去找守护神,你跟我一起吗?” “那还用说?”沈百福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先紧着你,然后是浩哥,赶紧搞定,以后咱们三个无敌。” 两人明白,文东瑞和张猛都是第四场任务,尽管这两人是老刘介绍的,几天相处也还可以,可再过两场任务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 和鬼魂打交道,说得轻巧,听说蓬莱只有几十人拥有守护神,这次二等座也只有两个人成功。正在发愁,忽然见他扶着码头腐朽的栏杆,试着往最近的一艘气垫船上爬,柏寒吓了一跳,“干嘛啊?坏的吧?” 踩上去船果然沉了沉,倒也没大事,沈百福又跨到相邻船拎起两只塑料桨,这才回到第一艘船上,朝她伸出手来,“上来啊,玩会儿。” “我才不去。”柏寒坐在码头把双腿摆来摆去,瞧着他慢慢把小小的气垫船划离岸边,那是条红黄相间的小船,浮在深绿湖水上非常鲜亮,阵阵涟漪慢慢回荡。 沈百福倒玩的起劲,吭哧吭哧扳着桨,“我都十多年没划过这种船了。” “百福你好像小学生...啊啊啊”柏寒忽然焦急地指着他船边水面黑乎乎一处,“水里有什么东西?” 沈百福不慌不忙地嘿嘿笑着,“好像是个死人。啊啊啊柏寒你后面是什么?” 是你个头啦。 尽管都是第一次灵异任务,经由无数前辈耳提面命,两人都是一清二楚:阳光覆盖大地的时候是安全的。 “上来上来。”柏寒哼哼着摩拳擦掌,准备等他上来就揍,不,检查检查徒弟功夫练得如何。 出了一身大汗,回来路上遇到文东瑞,他胳膊里夹了不少枯枝,见到两人很高兴,“快,帮着我多带点。” 沈百福挽着袖子帮忙,“干嘛这是?” “弄点火把。” 果然他们有经验,柏寒也抱了一大把干燥些的树枝,跟着他捆成火把埋在主要道路两侧,隔不远便留一个。到了落脚地,另一组人也正热热闹闹围着房屋周围安置火把,“注意点别烧着了!” 晚餐依然饼干为主,这回没电没水壶,只能喝瓶装水。果然每次任务都要带齐吃喝,要不再遇到上一场那样困守的情况就麻烦了。不过这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水喝完了也是麻烦--总不能喝湖里的水吧? 新人们想的更多,金丝眼镜已经开始找洪浩说这事了。好在这次他们行李都带了下来,短时间倒也不愁。经过一下午提问回答,新人们开始接受事实,尤其发现脖子上的车票怎么也摘不下来之后,就连态度最恶劣的中年夫妇也开始朝有守护神的三人搭讪了。 太阳落山了。 站在门口的柏寒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仅有的安全感也随着阳光的消逝逐渐远去,周遭静悄悄冷冰冰,仿佛寒冬骤然来临。 白痴,还能真进化出什么异能来不成?她这么提醒自己,连忙回到伙伴当中去。房间里点起几根蜡烛,桌上摆着强光手电,几个队员靠墙坐着说笑。 “那我们就先走一圈。”准备停当的张猛看看同伴,对梁瑀生说:“12点前回来,回不来就是碰上事儿了。” 见他们要去找鬼魂,胆大的新人站在门口探头探脑,面色如土;正和赵邯郸低声聊着什么的梁瑀生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好,注意安全。” 根据三人商量好的,最安全的前三个夜晚留守一人,其余人马分头行动,各自撞运气。 沈百福也招招手,“那我们撤了,回见。” 走在静谧深邃的森林里,周遭似乎和白天没什么两样,可柏寒本能感觉黑黝黝的地方像是多了些东西,安慰自己一定是错觉--头几天都很安全的。 “怕了吧?”文东瑞见她和洪浩一左一右挨着沈百福,不由好笑,“放心,这是我和猛哥第三场灵异任务,头三天死不了人。” “还挺人性化的。”柏寒东张西望,“我发现蓬莱其实挺替咱们着想,生怕新人受不了,还有个循序渐进过程,适应几场才慢慢提...” 那是什么? 映着火把不断跳动的光芒,路边立着个惨白人影,她不由自主停住脚。几道雪亮手电照过去,却发现不过是个锈迹斑斑的人形招牌,白天毫不起眼,夜里却令人悚然心惊。 “小场面。”张猛过去打量几眼,笑道,“这算什么,给你们讲讲我以前两场任务,那才叫吓人。” 洪浩热烈响应,“讲的细点啊,你的狐狸怎么弄来的。” 张猛的守护神是只北极狐。 “那场任务要在冰原生存七天。”张猛颇有些得意地回忆着,“一等座可倒霉,得穿越冰原到某个地方保护一个人不被狼吃了...” 柏寒还记得下车第一眼看到的明黄摩天轮,原本应该承载着孩童欢笑声慢慢转动,却孤零零伫立在冰蓝天空中纹丝不动。当时冯家源指着它说,这个游乐设施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切尔诺贝利游乐园--网上都是它的彩照,他前年原本打算来旅游,当时的宣传图片首页也是它。 当然夜晚它看起来没有白天那么孤独萧瑟,黑乎乎的钢铁架子吊着一个个车厢,给人一种压抑感。铁皮车厢是开放型的,倒像是一个个带着盖的茶杯--一道手电光打上去,离地面最近的车厢里坐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 尽管在恐怖片里见到过无数次类似情景,柏寒还是狠狠抓住沈百福胳膊,后者猝不及防之下“哎呀”一声,“嘶,疼~” “FOX!”随着张猛一声呼唤,一只银白色狐狸灵巧地出现在他身边,它的身体成流线型,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垂在身后,很难有女生不喜欢它--柏寒几乎忘记恐惧。 我要是也有个这样的守护神就好了,柏寒又想起雷雪的猫咪来。 狐狸笔直走向那节车厢,嗅了嗅便坐在地上轻轻摆动着尾巴。 “没事。”张猛胸有成竹地率先走过去,站在旁边端详一会儿笑道,“不是鬼。” 四人围拢过去,果然是个假人--一个三四岁小孩那么大的布娃娃,漂亮的大红公主裙,黑纽扣做成的大眼睛,雪白面孔圆圆的。 “别摸!”柏寒大声提醒,恐怖片里胡乱碰触可疑物品可没什么好结局,何况还是承载灵魂的人形物品--她和室友张彦一致认为,恐怖电影排名《鬼娃娃花子》可以位居前五。 沈百福倒也听话,捡起根长树枝一捅,布娃娃便倒了。“对了,猛哥,如果这是个鬼,你的狐狸就该咬它了吧?” “那可不。”张猛有种被别人夸奖自家小孩的自豪感,“我狐狸可猛了,不信你问东哥。” 文瑞东也用羡慕的目光追随着开始围着主人打转的狐狸,“我怎么就得不着呢?唉,猛哥命可真好。” 两块砖头被摞在地上,执着火把的洪浩站上去张望着,“那边也有,我靠,里边全是啊。” 每个敞开的摩天轮车厢里都有一个惟妙惟肖的布娃娃。 简直像是恐怖片现场。柏寒退了一步,倒是松开沈百福胳膊,单手摸到腰间匕首。“干嘛放这个?纪念?还是祭奠?” 谁也说不清楚,场面相当诡异。“算了,走吧。这儿看着不吉利。”文东瑞提议,他刚还以为机会来了,谁知道没戏。 张猛指指道路另一方,“看看陈磊他们去,这两天没事。” 于是五人并肩慢慢走远了,一只银白色狐狸亦步亦趋跟在主人身旁。很久很久之后,月亮钻进云层,就连星星也闭上眼睛,离这里最近的火把忽然熄灭了。 躺在地板上的红裙小女孩像是睡醒了,动动手脚,伶俐地站起身掸掸裙子,这才伸了个懒腰。它的伙伴们--其他车厢的布娃娃也开始动弹,继而在车厢里溜达玩耍,有的甚至爬到车厢顶上。 不知何时,它们雪白的面孔齐刷刷转向五人组消失的方向,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像是想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