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客厅空无一人,仅余几个不大的行李箱摆放在半掩的门旁,夜风透过狭小的缝隙灌入,带着丝丝凉意。
白祗深吸了口气,迅速将背包固定好,推开门朝不远处半倚在路灯下的身影走去。
朦胧的月光和路灯相互交映,在顾冷辰的周身荡起圈圈虚幻的银白色光晕,隐约还能看到光中浮动的细小尘埃,远远看去,那道身影宛如一尊冷峻悲悯的雕像。
白祗脚步微微一滞,很快便若无其事地快步走了过去。
“走吧。”
听到白祗的声音,顾冷辰这才回神站直身,目光短暂的在白祗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视线定格在那道半敞的房门上。
仅一会儿,他便收回视线,展开风翼,朝白祗伸手示意道:“抓稳了。”
白祗点点头,伸手握上去的刹那,顾冷辰朝空中一跃而起,急速卷携起的夜风,将他们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
白祗凝眸看着身下幻成虚影的建筑,眉头微微皱起。
和上次他在空中看到的绚丽景象不同,如今整座城都弥漫着浓郁的死气,刺鼻粘稠的腥风里混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惨淡的月光穿透云层洒在残破不堪的高楼大厦上,像极了一座座静默矗立着的墓碑。
昔日热闹的街道广场仅剩遍地的碎石瓦片,立于广场中央的大屏,雪花与卡顿的图像交替闪烁,发出阵阵刺耳的滋滋声。
依稀还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枪弹声,刺目的火光伴随着硝烟不断从街巷中窜出,在无垠的夜幕下,更显荒寥。
白祗收回视线,朝西南区的方向看去,但夜太黑,顾冷辰飞行的速度也很快,他只能勉强看清那片区域的大致轮廓。
白祗轻轻闭上了眼,瞬息后又睁开,抬手指向另一侧。
“冷辰,那边。”
顾冷辰立即调转方向朝那边掠去,仅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那座不大的山包。
白祗快速扫视一圈,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径直朝前走去。
顾冷辰安静地跟随在后,他比白祗略高半个头,但此刻他的视线却是垂落在那个灰扑扑的背包上。
看了一会儿,顾冷辰将目光转向白祗。
白祗的背影依旧单薄高挑,立得挺拔,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道背影隐隐透着一丝孤寂,在这一瞬,像极了那个人......
许是他的视线过于直白,白祗身形一顿,转头看向他。
“快到了。”
看着那双一如既往的淡漠黑眸,顾冷辰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沉默片刻,只是轻声应了句“好”。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谁都没再开口。
很快,白祗便停住了脚步,驻足凝视着不远处的土堆。
“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颗糖没有昨天的那么甜了,你尝尝看。”
“怪胎就怪胎呗,那又怎么样?你是我朋友。”
“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告诉你个好消息,小爷我啊,被选进校足队了!哈哈哈......”
“......”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少年爽朗的笑声,还有.......那道磕磕盼盼,满是悲意的祈福祝愿。
“......祈神怜悯,归魂祝安,愿......来世无忧......”
就好像此刻,那个悲戚孤单的白色身影正跪在土堆前隐忍抽泣,可那人已经不在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
白祗缓缓垂下了头,刘海顺势遮住了他的眉眼。
如果他当时能够走上前轻声安抚几句,又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的陪在那人身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就不会再是那样的结局?
他不知道答案,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人是无法以旁观者的角度评判指责曾经的自己的,这并不公平,他比谁都清楚,即便再来一次,以他当时的阅历和心境,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人总会在事后追悔莫及,妄图改变,可这注定不可能,后悔这种东西永远都是那么的多余,而他,是最没有资格去后悔遗憾的。
过度的期望就会带来过度的绝望,那人满心欢喜拼命付出得到的却只是他冷冰冰的一句。
“我跟他不熟。”
他想,如果是他,他也不会原谅这么一个人吧?
心脏悄无声息地疼了下,不像一开始憋闷的那么难受,也不像过度透支撕裂般的疼,只是很细微很细微的隐隐抽痛。
白祗抬手按在胸口,无波无澜的黑眸里凝着一道意义不明的细碎光亮。
他垂眸静默了良久,随后从身后取下背包,走上前半跪在那堆已经松动的土堆旁。
顾冷辰沉默地看着他伸手一点点挖着,目光也越发晦涩难辨。
就这样,白祗挖了多久,他便看了多久,直到白祗将整个包都放进土坑,他才出声。
“不留一些吗?”
白祗摇了摇头:“我想,他更愿意留在这,而不是我的身边。”
他的声音如往常般清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但细微处又似乎掺杂了一些落寞。
顾冷辰眸光微缩,正要开口,便听到白祗很轻地笑了下。
“不过,我有其他的。”
说完,他将最后一捧土掩盖好,起身后退了几步,朝着面前的两个土堆,用力鞠了一躬。
像是诀别又像是不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腰,看向一旁的顾冷辰。
“走吧。”
顾冷辰点头,朝土堆微鞠一躬后,刚展开风翼,一声尖锐刺耳的滑翔声在他们头顶上方突兀响起。
顾冷辰瞳孔骤缩,迅速拽着白祗朝空中跃起。
下一秒,一枚拖着长长尾焰的空导弹穿透云层,精准击向他们身下的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