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备营与宫中的禁军同属御林军。禁军负责保证皇城安全,而京备营则是负责守卫京城,有城中巡逻、城外剿匪的职责。
春草的弟弟阿树,十七岁,去岁通过考核进入城郊京备营,虽然只是最低等的军士,但是也足够春草一家骄傲了。
月萍倒吸一口凉气:“他是得罪了京备营里的什么人?”
春草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我问了和他同期入营的兄弟。他说,阿树其实是得罪了镇国公府的公子,才被他...才被他蓄意报复,活活打死......”
“镇国公府的公子?”月萍反问:“那不就是皇后......”
说到一半,月萍住了口。
她们是坤宁宫的奴婢,不能妄议皇后的事。可是......
“我要去找皇后娘娘!”春草突然激动地说。
月萍赶紧拉住她:“你疯了!就算皇后与国公府再不和,她也不会为了一个婢女让自己的亲弟弟偿命的。而且,就算是皇后愿意责罚害死阿树的人,镇国公府也不会同意的。他们没准还会杀你灭口,就为了维护他们贵族的体面。”
“我知道。”春草说:“我没有那么天真。这两天,阿树的死我想明白了,我认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我们生为平民,命如草芥,我反抗不了,我也不能反抗。但是阿树...阿树不能连死都死不干净,他那么正直,那么善良,他怎么能被冠以‘偷窃’这种罪名去死呢!他可以是摔死的,病死的,甚至是被自己绊死的,我不在乎,我不求公道,我只求一个清白!”
月萍沉默下来。
她可以感受到春草的无奈和悲伤,她也知道春草的所求已经非常卑微。但她还是犹豫。
月萍:“可是......”
相反,春草却很坚定,也很有信心。
春草说:“皇后娘娘平日最是宽容公正,而且娘娘也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她会理解的。我相信,娘娘会还我们一个清白。”
说完,春草拒绝了月萍的陪同,说这件事毕竟涉及国公府的颜面,在皇后面前还是表现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后,她独自去往了皇后的寝殿。
......
“那天,我应该陪她一起去的。”
雨泽殿前衣衫褴褛的宫女,也就是月萍后悔不已地说。
“当天晚上,春草就失踪了。三天后,她的尸体出现在坤宁宫附近的井里。她们都说,她是失足自己掉进去的。可我知道,她不是!”
月萍抬头,充满浓烈恨意的眼睛和梅瑾萱对视。
“一定是皇后!一定是皇后害怕给镇国公府抹黑,给她自己抹黑,坏了她苦心塑造的‘圣人’形象,所以才杀了春草!”
梅瑾萱没有反驳月萍的话,或者说她懒得反驳。她太知道月萍现在的状态,此时就算她为皇后辩解再多,月萍也听不进去。
所以,她只问:“为了给春草报仇,所以,你杀了她?”
“对!”月萍斩钉截铁,痛快无比地回答。
“你的药是哪来的?”梅瑾萱接着问。
月萍:“我不认识他。就在发现春草尸体后的一天,突然出现一个太监给了我一包药。他说,只要下到皇后的饭中,就能让她大出血,最后失血而亡。”
她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
“你杀了我吧,我干这个事,我就没打算活着。我是个孤儿,这世上,只有春草对我好,她是我...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说好了,就在这宫里待一辈子,永不分开。现在,春草死了,我为她报了仇,我也该去找她了。”
听完这些话,梅瑾萱闭了闭眼睛。
她应该愤怒的,但是此刻她却感受不到愤怒。只有冰冷,彻骨的冰冷横亘在她的胸口。
没再去看一心求死的月萍,梅瑾萱扭头问素晴:
“沈诗文怎么去了京备营?”
素晴回答:“按理说,沈家在京备营毫无人脉,而且京备营统领乃是陈家姻亲,也就是淑妃母亲娘家的远房亲戚,更不可能和镇国公府扯上关系。但是昨天我去找给皇后下药的犯人时,正好遇见有人躲藏起来,打算杀人灭口。那人被我擒获,当即服了毒。但我认出来,他是司苑司的小太监福果。在去司苑司前,是永春宫孙德全的徒弟。他跟着孙德全为淑妃干过不少腌臜事。”
“永、春、宫。”梅瑾萱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突然,她笑出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不可抑制,好半晌才停下。
梅瑾萱擦擦眼角溢出来的泪,充满轻松愉悦地说:“还真是,不让人意外啊。走吧,我们去见一见,尊贵的淑妃娘娘。”
在梅瑾萱带人去往永春宫的时候,淑妃才刚刚起身。
寝室里,被彻夜燃烧的兰花碳烘得温暖如春。淑妃仅着单衣,喝着凌晨松针上采下来的雪水泡出的茶,享受着碧玺轻柔的手指按摩过她的发间。
“如今皇后薨了,贵妃又是个宫女出身的破落户,想来这继后的人选非娘娘莫属。”
碧玺一边给淑妃按着头一边恭维。
淑妃杏眼朝她一瞥,嗔道:“就你机灵。”
看起来,可是心情好极了。
淑妃闭着眼睛,脸上是藏不住的志得意满的笑:“她敢害我的孩子,这是她应得的下场。不过......”
淑妃停顿一下,回头看向碧玺:“那个沈诗文倒是出乎本宫的意料。”
碧玺笑道:“可不是么?当初吴少爷传回消息,也吓了婢子一跳。”
当初淑妃安排吴溯去沈诗文身边,本来以为是骗一个草包,没想到最后反被沈诗文将了一军。
吴溯的大伯就是京备营的统领。在淑妃得知沈家多次找皇后,希望能给沈诗文调一个职位后,她便借着沈诗倩的死,给沈诗文下了一个钩子。
沈诗文的确是个志大才疏的,但他比淑妃想象得聪明一点,也更狠心。
吴溯和沈诗文交好后,让大伯把他调到京备营中,成为从六品振威副尉,协助管理军营后勤。自认为取得了沈诗文的信任,吴溯才图穷现匕。
吴溯和沈诗文说,他偶然遇见一个姑娘甚是喜欢,那姑娘正是皇后宫中负责采买的婢女。吴溯希望沈诗文能向皇后要来,再送给他。
他们都知道,以皇后的脾气,只要那宫女不愿意,她不会同意沈诗文的要求。而他们也的确有把握,这宫女不会因为攀上高枝,欢天喜地地跟着沈诗文走。
吴溯要的就是沈诗文的失败,他要以此来激化沈诗文的情绪。
到时候他再给沈诗文出主意,让他找机会强行玷污了那名宫女。说皇后怎么样也不会把这种事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没脸,所以最后她只能把宫女赐给沈诗文。这样,沈诗文既恶心了皇后,自己也能得到看上女人,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