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这一天没有去市里,看了一上午的书,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傍晚,忽然听楼下有人叫门,说是查电表。蓝田赶快下来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青年,中上等身高,年龄看不真切,白面方额,薄面女相,戴一副金属框眼镜。面带微笑,眼睛却无神彩。白衬衣,灰色西裤,说起话来轻声细语,风度说不上却很有礼貌。这种文质彬彬的形象在蓝田的圈子里倒也少见。进了屋里,南南竟不像是见了陌生人又扑又咬,反而懒洋洋地继续趴在门口,连姿势都没有变。只是象征性地随意摇摆了两下尾巴。
看完了电表,蓝田准备拿钱缴费,却被他拦住了:“不用,你这点电费用不着交,我有办法让你不用交。我过来就是看看你的电表。”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工具袋,从里面取出一支电笔,在电表箱里,鼓捣起来。全然不顾蓝田的惊讶。很快,像是搞掂了,然后那人告诉蓝田要去洗洗手。一想到一楼厅里的洗手间有些乱,因为南南平日就拴在那里,蓝田就客气了一句“到楼上卫生间里洗吧。”蓝田的意思是三楼。那人听了也不客气,径直就上了楼,二楼是房东住的房间,平日里有栅栏门关着。所以蓝田以为他会去三楼洗手。想不到那人竟轻车熟路,直接上了二楼。蓝田听到头顶拉栅栏门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再想拦阻已然不及。快步追到二楼,那人已经搓着双手从房东的房间里出来了。蓝田见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心中不禁有些纠结,后悔没有说清楚,让陌生人进了房东的卫生间。事已至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栅栏门顺手六拉上。
不过小尴尬倒没有影响对他的好感,毕竟现在蓝田的圈子里都是江湖气很浓的一群朋友,这样斯文的还真没有。所以,临别倒还有些意犹未尽,那人似乎也同蓝田一样的感受,于是互留了电话传呼号,相约有空再叙。
这人告诉蓝田他叫吴驰。
蓝田送吴驰出了门,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一转身忽然发现隔壁阿姨正站在她家门口盯着自己,黑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比脸更黑的是两个眼圈。天空渐渐变得昏暗,黑压压的树林遮挡住天空最后的一丝光线。整个村庄正在迅速地向着黑暗坠落,阿姨的眼神总是恶狠狠,在这昏黑的时刻更显得阴森可怕。
蓝田偶尔会遇到隔壁阿姨,但是并没有打过招呼,就是因为她的长相凶狠,蓝田看着瘆得慌。蓝田今天照样没有理会,装作没有看见就回屋了。但是刚刚隔壁阿姨凶狠的目光,以及那种阴森的氛围却没有消散。
蓝田吃过饭便饶有兴致地牵着小狗上了五楼的阳台,蓝田选择住在五楼,是因为喜欢外面的这个大天台。蓝田拿出特意买来的吊床绑在天台的柱子上,天黑了,蓝田躺在吊床上,望着无际的星空,兴奋得久久没有睡意。这个地方蓝田非常满意,尽管看不到大海,但是夜晚却可以肆意地看进星空。这里没有城市的霓虹与喧嚣,无尽黑暗中天空的星却显得格外清晰。越看越远,越望越深,感觉自己的灵魂融进眼光进入了天空里。
十一月的秋夜已有了些许寒意,在吊床上呆了一会儿,竟觉有些寒凉。蓝田把南南牵回一楼拴好,又回到顶楼休息。夜里,秋风瑟瑟,蓝田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一片烂尾楼还是没有转过弯儿来。实在搞不清楚千金顶的情形,印象里分明前几天还是满大街的广告,怎么就烂成这样了?当然还有新结识的吴驰,他和本地人不同,也和玉林园那帮弟兄不同.....困意令蓝田不断地混淆着记忆。
这里的夜晚是如此的安静,就连林中的虫鸣也都听得清晰。
就在蓝田似睡非睡之际,忽然伴随着一阵嘈杂刺耳的嘶鸣声,从远处刮来一阵冷飕飕的阴风,隐约带着金属般的铿锵,像是裹着一团烟雾。这团发着嘈杂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音的烟雾由远而近飘到蓝田的胸上,压得蓝田竟喘不上气来。蓝田奋力挣扎,挣了好半天,才飞身挣起,站在地上,被子已被踢得老远。蓝田想,怎么做了这么个噩梦,也没有太做理会,连灯都没有开,就捡起被子继续睡。
可是刚刚似睡非睡,那股子带着嘈杂刺耳的声音的黑烟又来了,这次看得真切,只见黑色的烟雾中有两个头颅只能分辨出一男一女,面目却看不清楚,正发出瘆人的铿铿怪笑:“终于找到你了!”蓝田顿时被惊得浑身汗毛直竖,拼命挣开起身,挥舞着双拳胡乱打着,却什么也打不到,忙把灯开了,瞪起双眼把整个房间扫视一遍,并无其他。蓝田推门出了房间,只见满天星斗,除了林中偶来的虫嘶鸟鸣没有半点动静。一阵清风吹来,蓝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人也清醒了,就又回屋关灯继续睡觉。但是刚闭上眼,稍微一迷糊那团黑烟立刻就又来了,这一下蓝田感到毛骨悚然,再不敢睡,只好开着灯,倚在床背上一直熬到了天明。
早上,蓝田起来洗漱完毕,便回市里了。
到了玉林园,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王吉,王吉望着蓝田问:“你怎麽了,脸色这麽难看?”蓝田倒也没有在意,也没有将昨晚上的怪事和大家讲。进了屋里,那哥几个还没有起床,蓝田觉得无趣,就一个人到外面闲逛。
刚巧来到玉林路口,就看见卖水饺的那对夫妻正在收摊子。蓝田走过去,那夫妻见了蓝田忙问到要不要吃水饺,蓝田见他们热情,就要了一碗。那老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赶快把已经收起来的桌子又重新支上了一张,拿了一副小碟筷子放在桌上。蓝田感觉自己的到来影响了他们的休息,冲着他歉意地笑笑,男人已经熬得精疲力尽了,根本没有看到蓝田的歉意。蓝田坐在桌前,桌面上湿腻腻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油腻,就抽出两张纸巾,把自己跟前的桌面用劲擦了擦,那纸巾立刻像是蘸了黑鞋油一般,蓝田又抻出两张纸巾,继续擦,直到手里的纸巾擦不出黑污,才算作罢。
女人很快就把水饺煮好了,端上来给蓝田,蓝田为了表示歉意就先掏出钱来付账。这个夫妻档就是蓝田第一次上岛时遇见的那对夫妻。这夫妻俩应该并没有记起蓝田,或者是对蓝田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印象。他们对于蓝田来讲是有着标志性的意义,可是蓝田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客而已。这对靠着两张油腻的小餐桌营生的夫妻,年龄应该和杨再兴王吉差不多甚至更大一些,蓝田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把生意做得再大一些,再体面一些。自己刚上岛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么在路边就和着,简陋而且肮脏,似乎连那两张桌子也从来没有换过。
蓝田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畅想起自己将来的饭店。。。。。。
蓝田骨子里有种孤独,义气豪情过后,又常会忽然厌烦这种江湖市侩,甚至常常走到玉林园门口时会突然逃离。蓝田喜欢去望海楼,在望海楼的大厅里驻足,喜欢那架被圈举在小小舞台上的白色的钢琴,更喜欢欣赏那个白衣的少女轻舞十指,弹奏着绕柔心灵的曲韵,在浮杂喧嚣的环境里,唯那白色舞台上的精灵如梦如幻,沁人心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