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之前朕曾经听另一位师傅说起一个故事,说惠州有一位秀才,他家中有一对年迈的父母,膝下有一名独子。某一日,这位秀才与其子均为毒蛇咬伤,然而家中只有一味解药,大师以为,这位秀才应当如何决断才能见菩提呢?”
这问题似乎是有些危险的,太上皇还在宫中软禁,太子又在身边虎视眈眈,此刻皇上问的这句话影射的到底是谁,这谁都说不准。
无论到底说的是谁,这问题似乎都是要命的。
显贤不由得抬起头,心中暗自有些为清虚大师担忧。然而清虚手上念珠都不曾动分毫,只双手合十一拜:“都不错。”
“大师是说,这位秀才做什么都不错么?”
“阿弥陀佛。尘事如蜉蝣流云,岂能一时见本心?这位施主无论做出何种决定,他也未曾戕害他人,若他选择救治其子嗣,则是看重血脉延续,若他选救自身,也不过是为了家中亲眷。前世因果加诸于身,秀才如何选择都是两难。”
圣上神态里带着些许难过:“世上俗人只知道指责秀才,唯有大师明白秀才心中的苦楚与无奈,他心里自然不会不关心自己的孩子,然而他身为家中栋梁,又能有什么其他选择呢?能有这番见解,真不愧为得道高僧。”
“阿弥陀佛,圣上,众生皆苦。”清虚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一拜,“圣上既然为在下讲了一个故事,那么在下也为圣上讲一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名为愚郎仙山求药。讲的是东晋时期有一名和尚出生的神医,名为愚郎,他精通药理,有起死回生之术。晋哀帝司马丕病重,遣愚郎去求不死药。愚郎遍访名山,最终在一颗菩提树下见到佛祖释迦摩尼的法相,遂上前问药。”
“然而佛祖对愚郎说,司马氏得国不正,使国土蒙尘,百姓遭难。等到南北一统,天下一家,凤凰重现人间之时,当祥瑞天降。此不死仙药才能重现世间。”
“南北一统、天下一家、凤凰重现人世?”九五之尊发出几声畅快的笑,“这个故事倒是有意思,像是现代人编的谄媚之说,说得仿佛是大唐一样!朕从来不信‘不死药’这种荒诞之说,天命如何便合该如何,何必苦苦求长生?”
“你家乡和州一代,最近有奏折上报,有人在暗中以食人肉的方式试图祈求容颜永驻,长生不老。此事牵扯甚广,甚至眼下已经闹死了一个朝廷命官,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的性命。此辈为俗物所困,为一个虚妄的长生而戕害他人,实在可笑!大师以为如何?”
“阿弥陀佛,以他人之血肉滋养自身,乃是可怖之举,有违佛家慈悲为怀之道?实在是罪过罪过……”清虚大师双手合十,不由得念念有词。
“大师以为,此举不可笑吗?”
“阿弥陀佛,贫僧不以为可笑,只觉得可怖。”
“只有可怖,并不可笑?”
“阿弥陀佛。”
皇上在暗中望着对方,许久,轻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