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恨自己没有听父亲的话,还故意与他作对,后悔没有像几位兄长那样多学些本事。以前只知道听书听曲,以为这一生都是这么无忧无虑、优哉游哉过下去,但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和绝望。听的那些书、那些曲,对他报仇可有丝毫用处?
他想项叔叔说得对,自己一个孩童手无寸铁,现在报仇无异以卵击石,枉送了性命,自己是三位哥哥用性命换来的,从今日起,不光为自己活,还要为爹爹和三位哥哥而活,而且要好好活着,快快长大,学好武功,有朝一日能大仇得报。
以前对武功毫无兴趣,总觉得学了没什么大用,就算天塌了有父兄顶着,轮不着自己,除了练些八段锦之类强身健体的功夫,别的什么也不会。如今出了事才知道功夫的重要。
他虽然不爱习武,却酷爱读书习文,又听了不少英雄演义的评书,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而且他自幼修习念力,善于调节内心,虽慌不乱,虽恨能忍,虽难过却也懂得自我慰藉,因此别人都说他少年老成。
当务之急是查清仇人是谁。不知道仇人是谁,又向谁去报仇?项叔叔只说了一个“鬼”字没有说完,爹爹和三位兄长难道是被鬼所害?还是名字、外号以“鬼”打头?
对头的身份是打家劫舍的匪贼,还是爹爹生前得罪之人呢?宋家称雄一方,朋友遍天下,寻常蟊贼自不敢打他的主意。也应该不会是邪道中人,多年来正邪两道相安无事,尤其近来正道勃兴,邪道之人轻易不敢挑起事端。
不管对头是谁,他害了那么多条人命,惹出那么大的祸来,一定会斩草除根,再派人追来,到时不难查清他的身份。
他回想信中所言“蒋世叔器量狭小、爱财如命”,尚属事实,但后面“孔家与吾结姻,其女玲珑与汝指腹为婚”却是说错了,与玲珑订亲的是宋晚锋大哥,大哥早已离家,肯定不在幸存者之中。而与自己指腹为婚的是蒋家小姐蒋小宛,不是玲珑,爹书写至此难道是糊涂了么?
如此紧要之事,父亲绝不会糊涂,可能故意正话反说,当是怕书信落入对头手中,循此线索找到幸存者。
宋孔两家世代交好,后来不知为何反目,“万不可往来”说的其实是孔家,该去投奔的其实是蒋家。本来宋家在本地尚有几个叔伯表亲,父亲不让投奔近亲,也是怕连累他们。而蒋家也是正道四大世家之一,当家的蒋季南与父亲交情莫逆,托庇于他,可保自己平安。
晚塘明白了父亲信中所指,知道该做什么,心中畅快了许多。
信后还附有一剂药方,让晚塘日日服用,名为“乾坤一锅汤”,并列明药材份量:
“远志一钱、生地三钱、独活一钱、半夏六钱、当归五钱、月季根三钱,煎水熬制。”
晚塘久病成医,常与药材打交道,庶几乎算半个大夫,一看方子并非对症下药治自己的虚症,其中药性相冲,或许也暗含文章,但究竟暗示什么,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便只记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