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哥儿胳膊被攥得生疼,正要嚎,一抬眼看见自己阿爹火一般的脸,刀一般的眼,吓得缩了脖子不敢吭声。
知文和一行人说着话,各自分派着坐上行李车,就往中京行去。
“阿爹,姆妈坐哪趟车哩?妹妹可走了?”
翔哥儿坐在一处箱笼上,紧紧抓着捆箱子的缰绳,一晃一晃,小心翼翼地问着金彩。
“要你操心?你妹子跟着老太太,你姆妈也自跟着那单大娘,哪个不比咱们妥帖!”
金彩气仍未平,可这一路走来,他是越走越志短气小。
中京府里的仆从们个个都来头极大,便是那仆人船上,在甲板上洒扫的老头子,说起来都有拐弯儿亲戚跟在主子跟前做大管事、一等丫鬟。
“少说话,多听多学多看。到了中京,我和你姆妈没有根基,谁也靠不上!你若惹了祸,可再也没人能保你护你。”
见阿爹又虎着脸训斥自己,翔哥儿心中害怕起来。
一家人为甚非要去中京?
翔哥儿想不明白。
连日来舟车劳顿的幸苦,冷食残羹的难熬,好些日子不得见姆妈和妹妹,都叫他很想大哭一场,即刻回到金陵城后街那座金家小院里。
但是身下车行辘辘,并不会因为他大哭就能停下片刻。
翔哥儿咽了泪意,跟他阿爹说:“儿子晓得。儿子不能拖阿爹和妹妹的后腿。”
翔哥儿虽然还是想不大明白一家人为何非得进京,可他明白,既不能停下,也无法回头,那便只得咬牙往前走,总不能拖累了自己最亲的这些人。
“待到了中京,阿爹要买你爷爷常说的丹桂麻酥、蜜三刀、驴打滚儿来,你吃不吃?”
“吃!”
金彩见儿子懂事,便缓了语气说起京中小食,让翔哥儿重又打叠起了精神。
……
中京,官帽胡同内,一处甚是气派的官家庭院占了大半条街。
庭院仪门外的书房里,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疑惑地拿着一封信,看个不住。
半晌,他放下手里的信,皱眉不语。
“爷,此事着实蹊跷!”
书房里另一位四五十岁的青衫老者也眉头紧皱。
读信那男子沉吟道:“嗯。”
“这薛號信中提及的英格兰海商之子,来得太过匪夷所思。当年那事……贾家老荣国公已逝,薛家兄弟身家性命皆在其中,都不会泄密。这怎么会突然真得来了个西洋少年四处打听老爷您呢?”
“襄公虑得对。”
说话的人,正是贾府王夫人的同胞亲兄,现任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
站他对面的男子,则是他府上最得力的钱粮师爷,也是他的心腹幕僚刘襄。
刘襄知道王子腾一向寡言,但心思深沉,今见他沉吟不语,便也站在一旁低头谋算。
“可是当日那些家将们?”
半晌,刘襄问道。
“不会。”
王子腾摇头。
“老朽也这样想。家将们生死皆依附于老爷,更何况,当年事他们也都获利,只能和老爷同进同退,断没有理由蛇鼠两端。”
王子腾点头,片刻又道:“无妨。且待他来。”
刘襄明白,便道:“算着日子,薛號一行再有七八日就进京了。老朽这就派人到京中薛家商行捎信,叫薛號一进京就即刻带那西人小子来见老爷。”
“嗯。”
王子腾说完便叫刘襄下去,自己往内院走去。
王子腾夫人牛氏,正在屋里整理二姑太太,既贾家王夫人使人送来的金陵老家土产。
她见丈夫郁着脸进了屋,便问道:“老爷这是哪里又撞了丧,做这脸子给谁瞧呢?”
王子腾忙换了副笑脸,又亲捧着一盏白菊金针清茶给夫人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