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元自然是跟着躬身力赞。
皇帝挥了挥手,众臣便告退,唯有苏格知被皇上开口留了下来。
“大能。帝王之才。哈……”
昭德帝坐在窗前喃喃自语,低头想了一回,笑了一声,终是又落下两行浊泪。
苏格知静静站在帝王身后,满目哀伤。
“老师,当日你同我说,帝者,寡也。我现下,却是知道了,知道了啊……”
昭德帝回身,像个孩子一般,仰脸望着苏格知,瘪了瘪嘴。
“老臣还说过,臣者,孤也。今夜,君失九子臣失一孙,世间至痛莫如斯!然寡君孤臣,焉能随痛就情,堕了心志?是以臣压下一腔血泪,动心忍性,方做此大逆不道之言,悖天逆圣之举,望皇上责罚!”
苏格知此刻也老泪纵横,再度跪在皇帝脚边恳切陈情。
“老师何罪之有?是朕养下的孽子!好一招釜底抽薪!朕仅剩的儿子里,小十一和小十二均不满周岁!若此时废了顺王,虽不过一句话的事,可废了之后呢?万一天不假年,朕先有个好歹……谁又能保证稚子能成人,能成龙?再者,李广元现下虽不敢逆了朕意,但难保他底下那些军汉不和顺王勾连,此时动顺王,轻则朝局动荡,重则社稷不保!父皇和老荣国公,再有咱们君臣,这两代人夙兴夜寐,励精图治数十年,才积攒下的这些个家底,怕不得又抛洒完了!”
昭德帝伸手扶起苏格知,和他低低絮语。
苏格知擦了眼泪,欣慰道:“老臣心知吾君圣明,这才敢如此肆意言行!摘星台惊变,逝者已矣,如何尽快稳住朝局,平复诸臣之惊惧怨怼,才是最紧要之事。臣先提三司会审,替圣上给天下一个交待,后推顺王上位,替圣上给顺王一个安心。两下里先都安稳住了,圣上才可徐徐图之,以观后效。”
昭德帝握住苏格知的双手,哽咽道:“老师,学生都明白。可是,学生心中,仍是火焚一般……”
苏格知抬目,电光精射,他沉声对昭德帝道:“帝者,寡也!纵日后皇上真将帝位传与顺王,只要他当得起,坐得住,上可绵延社稷,下可安顿黎民,又有何妨?”
昭德帝凝目看着苏格知,半晌,脸上泪痕皆干,他冲帝师沉沉点了点头。
苏格知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
“阿古,扶我去看看太后吧……”
昭德帝招手叫自己的大伴古通今过来,扶着他起驾往寿昌宫而去。
……
比尔和贾珠趔趔趄趄穿墙凌波,越过太液池、畅春园,穿过厚厚的皇宫城墙,终于挪到了皇宫南门外的匝道上。
“我走不动了。”
贾珠一路咬牙强挪着,到了这里,却再也抬不起脚,顺着比尔的身子就滑坐地上。
比尔也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坐在地上,满心绝望。
……
寿昌宫内,一片哭声震天。
昭德帝的到来,给大多数等候着的命妇带来了噩梦般的消息。
贾母当即就晕死了过去,敬大夫人吓得抱住她连连掐着人中。
太后此时仍旧披头散发,歪在榻上,几乎已经没了人气儿。
“儿准了三司会审,着顺王形同庶人,一并待审。”
听到这句话,太后才猛得睁开了眼,望着皇帝深深点了点头,眼中含泪,颤声道:“好,好。”
随后,她坐起身,吩咐身边的掌事嬷嬷赶紧将十一、十二皇子抱进寿昌宫来。
地上跪着痛哭的慎、仁二妃则高呼:“父皇英明!”
顺王妃则仍旧和皇后一处晕着,外间哭声震天,也没能将她二人哭醒过来。
“叫这些人都散了吧。”
昭德帝不忍再看太后,也不敢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心打算。
他转头看着外间痛哭呼号的命妇们,挥了挥手。
众人遵旨,皆跟着内侍、宫女离开寿康宫,虽悲痛震惊,但仍旧有秩序地往宫门处行去。
太后怜惜一些上了年纪,失去子孙的老臣家眷,还特准她们坐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