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说完走到可心跟前,瞧得清楚了才惊道:“姐姐出来怎不穿件大衣裳?”
“老太太吩咐得急。我原想着不过迎到人就回了。果然这天,能冻透了肉。你也莫乱跑了,我这就回了。”
可心说着话,不住地来回跺脚取暖,然后急匆匆就跑走了。
鸳鸯缓缓呼出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幸亏鹦哥这回没多嘴,没将她也说出去。
“鹦哥,等会子回去,你千万莫说我也来摘梅花了。”
“为甚?”
“不为甚。你记着就是了。”
“哦。我晓得了。鸳鸯你真好!你是想着老太太欢喜那雪人抱梅,定会赏人,所以你想将功劳都让给我,对不对?”
鸳鸯看着抱着红梅喜笑颜开的鹦哥,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幸运。
她的朋友都有一双善目,一颗金心,会把人只往好处去想。
鸳鸯无法告诉小鹦哥这个货真价实的孩子,刚才貌似有“奸情”。
但她暗自发誓,要尽量护住鹦哥,不叫她搅进这些污浊中去。
……
正月倏忽而过。
二月二,龙抬头。
过了这一日,这个年便总算是过完了。
整个中京的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过了年,那去年的悲伤,就能全留在去年了吧?
贾府开始简单装点了几处婚嫁喜事常用的红绸彩灯。
二月二十,是贾珠和李纨原定的婚期。
李祭酒一过了二月二就登门拜访了贾政,竟是一天都不肯推后,必要依期将女儿送嫁。
贾政再三劝他三思,李祭酒便又祭出了白绫。
贾家再也无话。
二月二十这一日,李纨坐着一顶八抬大轿,却并不风光地嫁进了贾家。
没有鼓乐笙歌,没有跨喜盆,没有射轿门,没有兄弟来背她,更没有夫君来牵她。
李纨自己躲在大红盖头下,强忍着眼泪,孤零零地嫁进了贾家。
只有贾母、王夫人过来握住她的手,殷殷切切地,在这春寒料峭中,给这个新寡的少女带去了一点暖和气儿。
到了夜深人静,那点子暖气儿早散了个精光。
李纨让岚雨她们都退出了新房。
她自己在并没有铺设红鸾帐的冰凉凉的拔步床上,枯坐到了天明。
脑中那如麻的纷乱想头,让李纨连呼吸都觉得勉强。
贾家之前给她的聘礼,被她几乎一样不落地又当作嫁妆带了过来。
但是,除此之外,父亲竟是一样添妆都没有给她。
如果不是贾府的聘礼单子写得清楚,恐怕连这些她都难以带全。
李纨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紫檀家具,玉石摆件,云锦缂丝……
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就是她以后过日子的根本,是她全部拥有的东西了。
就这样坐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天就大亮了,李纨全身却像木头一样僵住了。
她慢慢撑着身子活动了一会儿,忍着麻痛唤岚雨进来,帮着自己卸了妆。
然后李纨便素着面,换上了一件寡妇素服,捧着一兜自己亲手绣的活计,去堂前给贾府长辈们见了新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