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入冬的第一场雪,随着寒风飘浮在京师的天空;夜幕下的紫禁城,宫顶已覆盖层白雪。
寿康宫内,皇太后寝宫的门帘被惊慌的宫女们出出进进掀个不停,一宫女从屋中走出,站房檐下焦急地朝殿大门张望。只见两个太监携御医从宫外匆匆进来,宫女惊呼:“来了,御医来了!”
御医拎着药箱随太监进了屋。病榻边立着焦急无措的皇贵妃及各嫔妃们,众人见御医进来,皇贵妃忙迎上:“快!太后嗓子突然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人憋得不行了。”
御医忙放下药箱走进榻前为太后把脉,屋内所有人均焦急地盯着御医。良久,御医将手拿了下来,木然地垂下头:“皇贵妃娘娘,太后已经薨逝了...”
众人闻听,顿时乱作一团。皇贵妃跪在榻前哭天抢地,众人全跪了下来,哀嚎一片。
养心殿内,太监正在服侍道光帝宽衣上床,太监刚将道光帝外衣挂起来,门外太监匆忙进来,打着结巴道:“皇上,寿,寿康宫来人了...”
已经脱了外衣的道光帝心中一震:“怎么?”
太监道:“皇太后,薨了...”
道光帝顿时大惊失色,抓起外衣就往外走:“快!寿康宫。”太监忙拿起斗篷追了上去,道光帝一行进了寿康宫,便闻得哭嚎一片,道光帝大步走近,皇贵妃及众嫔妃齐声呼唤,“皇上!”
道光帝疾步扑向太后榻前跪下,不由得一声惨叫:“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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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大臣、军机大臣及穆彰阿等站在踱步不止的道光帝前面,道光帝背着手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穆彰阿焦急地看着道光帝:“皇上,心里有什么您全说出来,别闷在心里,让奴才看着心好痛。”
道光帝扬着脖子,深深吞了几口气带着哭腔道:“太后待朕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朕一生尊太后为皇母……”道光帝哽咽得说不下去。众臣齐呼,“皇上,节哀啊!”
道光帝缓了缓道:“太后丧仪,由礼部侍郎曾国藩主持,举国哀悼。”穆彰阿道,“皇上,曾国藩为祖父守孝仍在乞假中。可否另择人选?”
道光帝道:“朕只需他为太后主办丧仪,礼部正常事务无须其过问。即刻将曾国藩召进宫来,会同六部九卿,连夜商讨太后国丧之事。”
……道光二十九年冬,雪花乱舞的京城,伴随着皇太后的升遐全城素白。各国前来吊唁的使节,排着长队在众侍卫的护持下缓缓走入乾清宫。林立在道两侧的百名喇嘛手持长号,仰天发出阵阵粗犷而雄浑的号声,向皇太后致哀。
寒冬的京城万木凋零,国藩家小院的房檐挂着冰柱,朔风摇晃着秃了叶的老槐树枝尽显孤单。
厨房的火上炖着锅骨头汤,王婶正在往外捞骨头,纪耀双手捂着耳朵跑了进来。王婶看见纪耀忙说:“哟,外面那么冷,二小姐跑出来干吗?”
“王婶,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王婶忙翻了翻身边的饭菜:“哎哟,这些都是冷的没法吃。哎?这是煮骨头汤刚捞出来的骨头,要不,你先啃几口垫垫饥?”
“嗯,好。”
王婶边拿碗装骨头边说:“是身上冷吧,肚里没食了身上就会发冷。”王婶将装好的骨头递给纪耀,“坐那小凳上吃吧,端出去一下就凉了。”
纪耀接过道了声谢,纪耀刚刚抓起骨头啃了口,恰纪泽端着笔洗进来。纪耀见纪泽进来,吓得想藏骨头已来不及,只好两手抓着骨头怯怯地喊声大哥。纪泽严厉地瞪了纪耀一眼没有吱声,王婶对纪泽道,“大少爷要换水啊?来,我给你倒。”
“不麻烦王婶了,我自己来。”
纪泽拿起水瓢,从缸里挖了瓢水倒进笔洗,冷着脸出了屋。纪耀慌忙放下骨头追了出去:“大哥!”
纪泽驻足回身严厉地审视着纪耀:“唤我做什么?”
纪耀一脸的可怜状:“哥,我是饿了。”
纪泽说:“饿了,吃饭时怎不吃饱?”
纪耀说:“吃饱了,突然又饿了。”
纪泽说:“别人怎么不饿?我们兄妹,若是个个都如你,没有开饭就溜进厨房先吃个饱,你犯了家规知道吗?”
纪耀可怜着小脸:“哥,我错了,我,我不吃了,别告诉爹好吗?”
纪泽盯着妹妹说:“吃都吃了,回去吃完吧。下次再搞特殊看我家法制裁!”纪耀对着纪泽深深地一躬,“谢谢大哥,耀儿不敢有下次了。”纪耀转身要跑被纪泽叫住,纪泽道,“啃完骨头,即刻回房温习雅儿,晚饭后我抽查。”
“知道了。”
“快进屋,外面冷。”纪泽说着进了自己的房,纪耀转身又回到厨房。王婶见其坐在小凳上暗自抹泪,忙问道,“哟,好好的怎么哭了?快啃骨头吧,趁着热乎。”
小纪耀抹着眼泪哽咽道:“大家没开饭我进来吃东西,我怕爹知道罚我。”王婶忙蹲下为纪耀拭泪,“唉,怎么会呢,爹那么喜欢你。赶紧吃完擦擦嘴,爹不会知道的。”
“大哥看到了...我好怕怕。”
纪耀的话刺痛了王婶,她忙搂着纪耀:“唉,才几岁个孩子给管教成这样。没事,你尽管吃,爹若是罚你,婶子为你说情。啊?”
纪耀看看碗里的骨头,眼馋地摇了摇头:“不敢了...”纪耀说着起身,委屈地揉着眼出了厨房。王婶望着纪耀的背影心疼得直掉眼泪。“唉!还不到六岁个孩子,规矩人家就是规矩大。”
秉钰坐在几个女儿中间,边缝活儿边教女儿怎么做。巧儿和纪静对坐着在打扣子,四岁的纪琛也用小手在缝活儿,不到三岁的纪纯正拿根针往针眼穿线,她反复地穿针。秉钰对纪纯道:“嗯,就这么练,轻轻地穿进去,柔柔地拉出来,找到那个巧劲手就灵活了。”
这时,纪耀揉着眼进屋。秉钰抬眼看下纪耀没有吱声,纪耀走到自己床前,从针线筐拿出个没有盘好的扣子准备继续缝。秉钰道:“耀儿,缝的扣子拿来给娘看下。”
纪耀拿着走到秉钰面前,秉钰接过一看,从针线筐里拿出纪静的活儿:“瞧,姐姐琵琶扣都会盘了,你这么简单的一字扣,怎么缝得跟蚯蚓似的?教你多少遍了,缝两针就要用力拉一拉,这样才不会虚泡,才会像筷子一样坚挺。你脑子想什么呢?怎么就不上心呢?”
纪耀怯懦道:“我拆了重缝。”纪耀说着回身要走,被秉钰叫住。秉钰缝着手中活,眼也没抬道,“刚才做什么去了。”
“没做什么。”
秉钰瞟了眼纪耀嘴角的油迹:“拿脸巾将嘴巴上油擦干净了,把手也洗干净。做活之前一定要将手洗干净,说过多少遍了怎么就没记性。”
“以后记住了。”
八岁的纪静见娘在教训妹妹,忙起身端起脸盆要为妹妹打水洗手。秉钰严厉而语气平淡道:“自己去,没有姐姐就不洗手了?世上没姐姐的多了。六岁了这些小事不需要别人照顾,学着自己做。”
纪耀心中莫名地委屈,撇着小嘴可怜兮兮地看看姐姐,接过盆子出了屋。纪耀站屋外,小手端着盆子忍着委屈欲哭不敢,抽泣几下走向厨房。
……守贵和福禄坐在火盆边聊天,周升坐在桌前正在算账,不经意间,他伸手拿起朱笔准备划账,忙又放回:“哟!差点犯了大忌。”
守贵朝周升看了眼道:“哈,怎么了?”
周升说:“国葬期间禁用红色,我差点给忘了。”
福禄嗨的一声:“在家用没人会知道。”
守贵说:“诶?这其间,生意铺面销账都是做记号,谁敢用红笔?万一被谁举报,等着班房过年吧。”
这时,李嫂拎着个包裹进了屋:“周升,老爷吩咐,给会馆大爷做的棉衣全在这里,交给你了哈。”
周升应承道:“好,明早我送过去。”
福禄起身道:“不用等明天,闲着也是闲着,我现在就送过去。”福禄拿起包裹问李嫂,“里面都有什么呀?”
李嫂说:“棉鞋棉帽棉衣,整套。”“好,知道了。”福禄拎着包裹出了屋。周升感慨道,“门房大爷的几壶开水,换来了一份孝敬。人啊!还是多行善得好。”
恰时,国藩拎了包银子进屋,国藩对周升道:“周升,这是大家这月的工钱,马上要过年了,赶紧地发下去。国丧期间咱今年不发红包了,我给每人多加了一两银,你转告大家就好。”
周升和守贵连忙道谢,曾国藩回眼一看:“嗯,福禄呢?”
守贵说:“他去会馆给大爷送棉衣去了,刚刚出门。怎么?老爷找他?”
“没,没有,你们忙着。”国藩说着出了屋。他刚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叩门,国藩忙走来将门打开,见是穆府的张禄牵着头马拉官轿站在门外。张禄忙说,“曾大人,我家老爷唤您到府上一趟。”
曾国藩纳闷道:“恩师有什么急事吗?”
张禄说:“老爷刚从圆明园慎德堂回来,回府便唤小的过来接您。其余小的一概不知。”
曾国藩说:“稍等,待我进屋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