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回眼看了看大壮:“你临时招募,即便招来三百人,不经训练能打仗吗?李续宾说过,如今团练,练的是打仗不是打架!”
大壮说:“起码我们没有对兄弟食言。”
国荃说:“叔,我算一个可以吗?”
壮芽说:“师父,我也去!”
二喜想了想道:“国荃,岷樵何时出征。”
“四天后开拔。”
二喜若有所思地:“一千人马,说来容易,粮草呢?这是很实际的问题。”国荃说,“粮草不是问题,湖南官府准备解决一些,岷樵兄筹备一些。湖南到广西不算太远,但能到了广西,广西官府定会保障供给。”
二喜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
国荃道:“由于乡勇不在兵册,官府不会发放军饷。可乡勇也是有家有口,且都是家中重劳力,不给人钱,岂能让人冲锋陷阵?罗山先生有些富裕的门生,他们愿意捐助钱财。霞仙大哥也联系到数十位乡绅,就连返乡丁忧的伯琛兄,也联系了几家乡绅,他们都愿意出资援助。”
壮芽道:“师父,我们临来前,岷樵兄已经开始收纳钱粮了。这已经不是问题。”
二喜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样吧,三日后,我亲自带三百名兄弟,交于他的手上。待我挑选一下,既代表我山寨出兵,决不能放一个怂人出山。”
国荃道:“叔,此次出兵,是我湖南乡勇第一次出境剿匪,此意义非同一般。此乃我整个湖南的荣耀,当然,更是叔的荣耀。”
二喜说:“荣耀个P!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我也是被他娘这帮子教匪逼的。整日地祸害个没完。刚才,还在和大壮发愁,我们的茶叶,南方销路彻底断了。”
大壮说:“大哥,事情来得急。岷樵四日后将要出兵,您看,不如由我带三百兄弟与岷樵会合吧?”
二喜说:“你孩子尚小,在家照顾山寨吧,我去!”
大壮说:“不行,山寨不能一日无主,大哥留在家里才是大家的主心骨。”
壮芽说:“师父,我随大壮哥出征。”
国荃道:“叔,我学不上了,我也去!”
大壮说:“少爷不能去,这可是真刀真枪的活儿。”
国荃说:“不是真刀真枪我还不去呢!”
二喜说:“别争了,国荃不能去。你留在长沙好好读书,我山寨不差一个秀才。”“叔!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早憋了一股子劲,正愁没地方使呢。”
“你不能去!倘若这仗打个没完,叔还打算让你做我的军师呢。有大壮带队就好,壮芽,虎子和猫眼随行,你们都是我最信得过的徒弟,起码不会给我丢脸。此事就这么定吧。”
国荃起身不高兴道:“我白来给你们送个信!”国荃说着出了屋,众人呵呵一笑。
厨房门前,方嫂正往厨房端洗好的菜,抬眼看到国荃,于是便招呼道:“哦,国荃少爷回来了。”国荃向厨房走来,“啊,回来给我叔说个事,这就回去。”
“饭马上就好,吃了饭再回吧。”
方嫂疾步进了厨房,荷香明明看到国荃和方嫂说话佯装不知,只顾埋头干活,方嫂走近荷香,悄声道:“喂,少爷来了。”
荷香突然捂着额头:“方嫂,我头有点晕,我回屋躺会。”荷香说着往厨房外走,恰遇国荃进屋,二人撞了个对面,荷香侧身低头走过,国荃甚是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
国荃边进屋边说:“方嫂,今日做什么好吃的。”方嫂笑道,“啊,蒸的米菜团子,做了些小菜。”
国荃故意地吧唧吧唧嘴:“哈,好久没吃您做的米菜团子了。”
“正好,等下少爷多吃点。”方嫂警觉地四处张望下干活的厨娘,小声道,“少爷,荷香脑袋不舒服呢,过去看看吧。”
“哦,哈,那方嫂先忙。”国荃掉头出了厨房,方嫂望着国荃的背影同情地叹了口气。
荷香正在房内给自己倒水,忽然闻得有脚步声,她匆忙躺在床上,国荃敲了下开着的门走进屋来。荷香忙捂着额头闭上眼睛。国荃见荷香不理自己,沉思片刻道:“哦,我是来告诉你,上次方嫂让壮芽给我送的熏鱼,很好吃。”
荷香有气无力地说了声:“你当面谢过方嫂便就是了。”国荃无趣地看了看荷香,“哈,你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或许有点累了,我想躺会儿。”
“哦,那我不打搅了。”国荃话毕转身就走,荷香一骨碌坐起忙将其叫住。国荃缓缓转过身来,二人忙又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还是荷香没能憋住,开口道:“你回山寨,是不是要干爹派三百个兄弟去广西打仗?”
国荃纳闷道:“你怎么知道?”
荷香道:“隔墙有耳,刚才你们在屋说话,院里洗菜的厨娘总能听到个一二。”
国荃说:“是有这么回事。”
荷香说:“你千万不要激动,跟着他们一起去。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是有大前程的。”
国荃哦了一声:“知道了。”
荷香朝水杯望了眼:“茶是我刚倒的,你喝吧。”
“我不渴。”
“那有凳子。”
国荃无趣地自己坐了下来。二人又沉默起来。片刻,国荃道:“你还好吗?”
“好。”
荷香起身从床柜里拿出十几双鞋子:“闲暇时,我做了几双鞋,本是做给壮芽和国葆两个师弟的。做得多,你拿去穿吧。”
国荃低着头心情复杂地:“我又不是蜈蚣,怎能一下穿这么多鞋。”荷香赌气地将脸一背,“看不上眼就算了,你走吧!”
国荃犹豫片刻说:“恨着我,为何还要为我做鞋做鱼吃。”
“你不用自作多情,爱没了哪来的恨。”
国荃笑道:“说得也是。”
荷香问:“鞋子你真的不要?”
国荃低着头难过道:“荷香,我是男人,我有情,我有义,我被那份感情折磨了十年。到头来,连做牛郎的期盼也灰飞烟灭。请别再捉弄与我。既然爱也没了恨也没了,你我当兄弟好了。鞋子我带上,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国荃为你两肋插刀!走了。”
国荃拿起鞋子出了屋,荷香千万个委屈在腹中呼天抢地。她忍着委屈哑哭起来……
岱云卧室的外间,桂香在帮其穿衣打扮,春雨和两个弟弟进屋,远谟说:“爹,您一定要去吗?”
“当然,爹是朝廷官员,湖南乡勇出省征战,一定要去壮行。”八岁的远济问,“爹,可以带上我吗?我也想去看看。”
陈源兖说:“你去了能做什么,在家好好温习功课。”
桂香一旁嘱咐着:“老爷,完事就赶紧回家,不用再拐弯了。”陈源兖说,“我知道。午饭多准备些,或许我会带几个兄弟回来。”
............
郊外的一片空地上,一支千名乡勇整齐地排列着,绣有楚勇二字的旌旗在微风中飘荡。江忠源手勒战马在最前头,大壮、壮芽、猫眼、虎子排其左右。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放着桌子,几个侍卫正抱着酒罐往碗里斟酒。巡抚骆秉章,其左右站着刘蓉,罗泽南,左宗棠、陈源兖、郭嵩焘、国荃、国葆、李续宾,他们将要为将士们壮行。
远处周边拥挤着看热闹的人群。骆秉章面对即将出征的将士们大声喝道:“乡勇们,各位勇士们!近年来,我国出现大小会匪、教匪,如蝗虫般的骚扰蚕食着百姓;更甚者有洪贼等长毛,他们装神弄鬼,自称天子天父下凡,蛊惑人心。企图分裂推翻国家!他们夺城池,杀官府,抢夺百姓牛马船只,造成国之动荡。此贼不灭,国无宁日!”
乡勇们气势浩荡地齐声呐喊:“灭长毛,保国家!灭长毛,保国家!”
骆秉章接着呼唤道:“将士们!你们曾经为保卫桑梓作出了巨大贡献!今日,你们将要代表湖南人民奔赴广西,征战贼寇!你们此举,开创了湖南乡勇出省作战的先河!任务光荣而艰巨。我代表湖南全体父老乡亲,为你们壮行!愿你们奋勇杀贼,凯旋而归!”
骆秉章说完回身端起酒碗,刘蓉等送行者各自也端了起酒,面对众将士。二喜双手捧着酒道,“兄弟们!别给咱湖南人丢面子!一路保重!早日凯旋!”送行者眼含热泪,纷纷将酒泼洒在地上。
骆秉章袖子一挥,使尽全身力气:“出发!”
江忠源回身对众乡勇道:“兄弟们!开拔!”在一片锣鼓鞭炮声中,旌旗漫卷,眼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全体送行者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张禄从不远处牵着马车停在穆府,张禄将马凳放在轿前,国藩掀开轿帘下了车。
秀儿从院中跑来开门,见到国藩忙施礼道:“曾大人,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好,谢谢。”
国藩随着秀儿径直走向书房。穆彰阿透着窗子见国藩走来,忙起身到外屋迎接。国藩进屋便施礼道:“涤生给恩师请安!”
穆彰阿笑道:“无须多礼,无须多礼,快快坐下。”
秀儿为二人端上茶,国藩对秀儿点头致谢,穆彰阿对秀儿道:“啊,你且下去吧。”
秀儿应声出了屋,国藩和穆彰阿坐下,穆彰阿盯着国藩的脸不住地打量。国藩被看得不好意思,穆如疼儿子般的:“瘦了,又瘦了!”
曾国藩淡然一笑:“嗨,生就的吃不胖。”国藩眼神试问着,穆彰阿道,“啊,你这阵子都还好吧?”
“谢恩师挂怀,学生一切如常。六月二十六,皇上又擢升我为刑部左侍郎;时下,精力全扑在熟悉刑部公案上。以往的要案及悬而未决的案子,皆待全部审理,包括下面的囚牢,亦要逐个巡查。”
穆彰阿微微点了点头:“嗯,够你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