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思在记忆里翻了翻，于是沉沉点头，这是上一任皇帝在位的倒数第二年，各地都爆发了旱灾。大规模的旱灾引发了饥荒，大量的饥荒又引发了起义，为了发兵镇压起义朝廷又在各地募集军饷，结果使这些受灾稍微轻点的地方也发生了饥荒。就这样彻底形成了恶性循环，一时间民不聊生，对当时的道玄皇帝辱骂声也是不绝于耳。

“我家所在的地方，就是我们那受灾最终的地方，记忆里天上的太阳好像永远不会落下，土地干裂出一条条的深沟，庄稼全都枯死了，母亲每天都在哭，父亲则是一口不停地抽着袋烟——但这只是一开始，后来，一切逐渐坠进了更深的地方去。”

椿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稻草扎成的小人，上面布满了被手指摩挲的痕迹，已经有些发油发亮。从外观上来看，大致看得出是个扎辫子的小女孩，但是充当五官的画迹都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她抚摸着这只小人，继续说道：

“这是我弟弟被卖出去之前给我的，按他说是按我的样子做的，不过我至今也没看出来有哪里相似。当时已经是饥荒开始后的几个月，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母亲早就哭的没力气，父亲也是连烟袋都拿出去换粮食了，我们几个小孩饿得两眼冒星，谁也睡不着，只能靠编稻草分散注意力。我弟弟编的草人是我们几个里最好的，或者说是我们几个里面唯一能真的编出草人的，因为我们早就饿得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两只手了。”

兰思能感觉到她说道这里时身子开始了微微地颤抖，那种从记忆深处探出的冰冷触手正在拖着她的意识，下潜到隐匿的黑暗之中。

“弟弟被卖后，我们终于久违地吃上了饭，据说是父亲用卖弟弟换来的钱在集市上买来了小鹿，母亲用锅直接煮了，开锅时，热腾腾的肉汤散发着惊人地香气，我至今仍然忘不了那个味道，就像在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晚上电上一盏灯那样，占据了我全部的心和神，我们几个狼吞虎咽，但是母亲却没有吃，她哭了，总是泪水早已经干涸，但她无泪的痛哭我看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兰思已经完全明白她说的故事在讲什么了，这是在文明历史上，无数次重复，永远在发生的一块血污，和所有现在在发生、过去在发生、未来在发生的一样，以残忍为底色，描绘可悲的生存。

“我们接连卖掉了弟弟妹妹，之后就是我，可那天母亲突然发了疯似的阻拦了父亲，因为颗粒未进而瘦成骨架的她嘴里念叨着胡乱不清的话，捶打着抱着我准备出门父亲，同时无泪地哭泣着。父亲终于是也落下了泪，他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抱住母亲，泪水落在我嘴里，苦苦的。哥哥也哭着凑了上来，我也开始哭，我们一家人抱在一起，长久地哭泣。第二天，当我醒来时，父母和哥哥都死了，只剩下我还活着，留着一张饥饿的嘴。”

沨！

故事的结尾，一阵疾风吹来，熟悉的气息出现，椿儿放下了兰思。

她从怀中取出短刀，那短刀三寸长，刀柄缠着韧绳，尾端与刀柄相连，可以解开后抛出。没有刀锷，刀身近乎笔直，直到刀尖处才拐了个弯，划出一道寒气逼人的弧度。刀身侧面写着两个字“岁荒”，正是这柄短刀的名字。

椿儿将短刀倾斜着垂在胸前，摆出防守的架势。

“少爷，性命这东西，可是不择手段都要抓住的，就算变得支离破碎，只要有充足的养分，一样可以再次鲜活，不要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