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gito」，本质是一种科技的副产品。

一种设计理念新奇，在诸多领域无出其右的大拿联合研制，如同深海钻井般开凿集体潜意识大海，最终萃取出物质化的液体……堪称黑科技的技术。

钻取出来的原始加工产物，即为‘井水’，意为语言与文化的溪流之下，暗流涌动的地下暗水。

这是猫们第一次在历史上，超越了语言这一工具，在其之上提炼出的更为接近本源的事物。

“这……不可能。”

半响，若白艰难的开口，却只是吐出了了这样几个字。

“红梅教授，这种事并非不可能。”

毛米教授斜斜靠在椅上，没有再去损嘴，声音中却带上了三分怜悯和同情。

“我们只是在与你不同的路上，更近了一步罢了。”

躬身伸手，一根装满‘井水’的试管随即从桌下抽出，置于桌面，在其中荡漾浮现。

霎那间，万籁俱寂。

在这僻静的食堂一角，再无他者干扰的地带，试管内的万千色彩映入眼中，使二猫皆不露不可思议之色。

牧夫的心头更是传来微微抽痛。

是错觉吗？还是单纯的视觉障碍效应？

那是流淌的湖蓝色的宝石与辉耀敦煌的昭阳，亦是万象急邃生灭，流变不定的淤泥与梦。

是一万种色彩，一千种气味糅合的混沌。

在独具慧眼的人眼中，“井水”绽放出了无限可能性的色彩。

那是真正踏上梦想的阶梯、终极的工具、伟大的根源……

…………

不……不对。

“哐当。”

牧夫浑身僵硬，蓦地伸手支撑住身体，桌椅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毛米微不可查的投过目光。

心有虹色摇曳。

刺痛与撕裂感拽住意识，让其周遭一切静止。

这并非是完美的工具。

一切尽在远离，悲怆痛苦、无尽日夜与宇宙的烈火在体内熊熊燃烧。

——那到底是什么呢？

恢宏雄伟的天球，无数的球体，似是非是的球体，无所不是的球体。

球体占据的空间是有限的，但这片空间是无限的，无限的广阔山川与江河湖海在其中流淌。落日在无尽的古道中轻轻洗濯着栖息在其中的所有生灵，他们创造出来不同的文化，并借此跨越时间、空间、历史，连接在一起。而这份力量绝非如此邪恶冷漠。

虹色覆盖了眼眸，于是他真正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它是过去，是未来，是液态的生命和死亡，从出生就只为了承受痛苦的人工胚胎的脑髓中提取，精粹了世界的所有痛苦和虚无，是一万亿颗被压碎的心中流出的浓水，一百万个破碎的梦想中涌出的泪。

这只是未提纯的淤泥，亦是无可阻挡的心之奔流，蕴含禁忌而不为人知的真谛。

并非完美。

只是未完成之物。

而顺着这份虹色的视界，他也因此注意到了此刻与淤泥相连的其他事物，他没有移动，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动，直到一阵光芒用空间膨胀般的力道将他彻底向外推出，坠入其中一颗天球的底部。

数不清的灯光，数不清的日月，数不清的模糊与煌煌。

世界凝固，重新定型。

秋天的晚风拂过，牧夫抬头仰望，悠远的天空转暗为明。

这里是某个人，或者说某个猫的梦。

…………

每个人都有一段关于童年的回忆吧？

农村的童年是安静和快乐的。

上山爬树，下水捞鱼，泥坑打滚，野丘烤肉，这种三两只小猫在仲夏夜晚会做的任何事，若白与自己的哥哥、弟弟都去干过。

她的哥哥叫霂，弟弟叫青秋。

每当满地白霜，月挂枝头时，霂就会带着红梅和青秋在集市中找些好吃的小食，蚂蚱、小鱼、肉肠、鲜虾，再弄些盐巴佐料，拖到树林里三两下便能解决掉。

最厉害的是，作为自己和弟弟的大哥，霂总能想着法子弄到那些没吃过的食材。

什么散养的土鸡、地里的土龙、打坑的野兔，乃至天上飞的大鸟全都能给你弄下来，全部逃不过他的魔掌，每一次，霂都能让她和弟弟的味蕾得到独特的体验，以及发自内心的享受。

她感觉那一段时间是自己童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而这份快乐结束于夏日的末尾，立秋的开始的那一天。

在每个人过去的那段时光里，是否都有这样一段岁月呢？

因为某天的好奇，在书本上翻阅的奇妙幻想，因为食人植物、田野的怪圈、天边的流云而陷入漫长的思索，突然去想，那些是不是都是真的？自己一直以来是否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谜团当中？

夜里八点的凉床上，天上的星星遥远的仿佛触手可及，会不会下一秒就有流星飞跃，带来宇宙深处的外星奥秘，第二天，沉睡在古老群山中的巨大生物也会因此苏醒，踏平城市与学校。

这些可能都是假的，但又实在让人止不住的去想，是否那些隐秘只是潜藏在历史里太久太久了，又没人主动去挖掘，所以一直在等待着被人发现。

那是个难眠的夜晚。

若白的弟弟消失了一整晚，家里的大猫们就找了一整晚。

一直等到天吐鱼白，绿照四野，青秋才在乡间小道的尽头出现。

家母和家父提着竹条发泄着自己的担忧和怒火，一直打到日上三竿，大哥才好说歹说的劝了下来，在若白担心和胆怯的目光中回到了属于他们三个的房间里。

但回来的青秋，不仅没哭没闹没耍性子，反而还煞有其事的……告诉了自己的姐姐和哥哥一个惊天大秘密。

山上有飞碟，还有外星人。

“真的吗？”

年幼的若白笑着反问，只当是弟弟的戏言。

“当然是真的！”

却未曾想，这是第一次，自己居然从九岁大的弟弟口中能听见如此详实复杂的细节。

穿透林叶的绿光。

空中掠过的圆盘黑影。

被压倒的空地，野草伏倒，呈现出的复杂几何图形。

如此种种，这般那般，这一切都让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本对此类似之谈不感兴趣的心也微微触动。

不过这一切都还未到她突破家规，结伴出远门的底线。

但世事无常，弟弟对自己发出一起去探险的邀请后，她本想拒绝，但不久后她却发现，自己的哥哥……居然动摇了。

从记事以来，她从未见过大哥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止不住摇动的尾巴，明亮炯炯的眸光，竖起的耳朵，以及渴望的神情。

无不在向她倾述一个事实。

所以他们一起去了。

那座山放在今时来看并不算遥远，只在五个村子之外，但对于那时的小猫来说，颠簸的山路已经像是天边蜀道，一直到日落西山，淡绿色的夜晚被深紫色的天穹覆盖，山麓才出现于脚下。

四野寂寥，等到三人踏上这群山时，树木已然全部陷于单调的黑暗当中，银河泄地，在分不出深浅近远的轮廓里若白只感觉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

“我们回去吧……哥，我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