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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 雪奇耻掌劈正派

不知何时,刺眼的阳光已自东窗射入。

少冲睁眼看时,正好与一双深情的剪水瞳人相接。红妆在臂,粉香萦鼻,回想昨夜梦境犹历历在目,不由得耳热心跳,连忙翻身下床,却发觉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急忙寻衣遮体。

那女子瞧着他傻傻的模样,格格直笑。

少冲道:“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昨晚发生了何事?”那女子道:“这么快便忘了么?你们男人可真坏!”少冲听声音这才认出是白莲花,这时她虽还是戴了面具,但惊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转身不敢面对,口中道:“那……那大恶魔有没有欺负你伤害你?”

白莲花以委屈的语气说道:“是欺负我了,不过被我生擒制服了,你说该怎么处治他?”

少冲低眼不敢看她,心里砰砰跳个不停,耳根子一阵发热,口上道:“都是我不好,亵渎了姑娘,不论姑娘如何处罚我,我少冲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白莲花蓁首侧转,语含娇羞地道:“你想什么啊?不会是做梦了吧?嘻嘻——”

如果是梦,则此梦旖旎,羞与人言;如果是真,那跟自己有云雨之事的姑娘会是白莲花吗?听白莲花所言,看来十之八九是场春梦,紧绷的神经不禁松了下来,内心深处不免有点遗憾。懊恼道:“他……他对姑娘有没有……?”

白莲花却反而有些生气,道:“还姑娘姑娘的叫,看来你心中并没有我,还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少冲大脑仍是迷乱,这白莲花忽冷忽热,人鬼莫辨,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把自己弄得五迷三道,神不守舍,长此下去必铸大错;何况二人过于亲近,于双方皆为不妥,既然大错尚未铸成,悬崖勒马还算及时,遂鼓起勇气道:“我该死……既然我这病症发作起来会伤害到圣姬,我还是离圣姬远远的,……”

白莲花听了这话叹息道:“唉!我早知道会是如此结果,你没有错,错的那个人是我,是我不该招惹你。”禁不住珠泪迸流,挎起早已装好的行囊,转身即走。

少冲说后立觉后悔,举步欲追,忽然气血上冲,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我的呆哥哥,你想我真的会离开你么?”感觉那女子双手捧着自己的头,泪水一滴滴直落在自己脸颊上。眼前却是白花花的,口中问道:“你是白莲花,还是白莲花?”

那女子道:“我是白莲花,也是白莲花啊。”

少冲道:“不对,我还在做梦是不是?梦中是白莲花,醒来了才是白莲花。”

白莲花叹口气,道:“哎,我的少冲君,你又犯病了,要怎么才能治好啊?我带你去找包驼背,他是神医,……”

不知何时又睡去了。当他再醒来时,白莲花正给他喂药,喜道:“我都给你换了十位大夫,用了二十副药了,你终于醒啦。”端来早已熬好的米粥,喂少冲喝下。

少冲展臂伸腿,自觉浑身有力,恢复如初,不想再做病人,向白莲花道:“多谢黛妹连日照顾,黛妹的情意我少冲如何不知?也绝计不会辜负。之前一时糊涂说出绝决的话来,还请黛妹莫怪。”

哪知白莲花反而变了脸色,起身道:“你好了我也该走了,我走之后,你不要再来找我,把我忘了最好。倘若我想见你,自会与你见面的。”说完这话,急步奔出门去。

少冲自知失言,生怕黛妹一气之下远走从此不再相见,跳下床欲追,才发觉未穿外衣,忙将外衣披上,追到客栈之外,却见她奔了回来,拉起他胳臂往山上奔去,少冲瞧着她一脸欣喜,说道:“你带我去哪儿啊?”

白莲花道:“咱们去看春天。”

少冲心道:“你倒变得快,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女孩子的心思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喜,一会儿怒,变化无常,真是让人琢磨不透。”随着她一直奔上后山,在一棵树前停下。

白莲花指着树道:“你看,樱树发芽啦。”

南方春天来得早,一夜春风,吹得万树皆绿。少冲觉得事属寻常,见黛妹兴高采烈,也跟着露出笑容,说道:“要是四季常春,没有花谢花落,没有风霜雨雪,该有多好!”

白莲花道:“那才不好啦。你想想,要是花儿从不凋谢,咱们还是否觉得珍贵呢?越是开得短暂,越是开得灿烂的花,才越美。”

少冲心想:“是啊,我对白莲花何尝不是如此,我每时每刻都怕失去她,就每时每刻的珍惜她。”可是他又隐隐不安,他言下“四季常春,花开不败,没有风霜雨雪”,原是喻指与白莲花的爱情天长地久,是白莲花没有明白自己的话意,还是她原本就不想与自己长相厮守?

少冲仍在想那晚与黛妹究竟有无越矩之事,如鲠在喉,不问个明白心中难安,当下问她道:“黛妹,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白莲花道:“你都昏过去了,能做什么?倒是那大恶魔强凶霸道,对我百般欺负,我等他力气用尽了使出看家本领,就把他赶跑了。”翻起自己左边衣袖,露出雪白的肌肤上几条血痕,又道:“被他抓了几下,皮肉之伤,不用在意。”

不经意露出见她藕臂上的守宫砂仍然殷红似血。所谓守宫砂,乃以朱砂喂养壁虎,令全身变赤,吃满七斤朱砂后,千捣万杵捣烂,用其点染处女的肢体,颜色历久弥新,但一经房事便自行消褪。

少冲这才明白他与黛妹并未有过鱼水之欢,一切只是自己的“梦幻泡影”,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但内心深处又希望那不是一场春梦,不免又有一丝失落。为她轻抚伤痕,道:“黛妹好本事,那可是什么看家本领?”

白莲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弹了他一个脑崩,道:“你病糊涂啦,在胡思乱想什么?回去好好吃药,千万别让大恶魔再出来害人啦。”却又立即忧愁起来:“咱们的事可别让教主知道了,否则他不会放过你。”

少冲道:“咱们走,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白莲花道:“没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少冲君,我不想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锦绣前程,去过亡命天涯的日子,你知不知道?因此我才叫你走得远远的,忘了我,忘了我这个自作多情的坏女人。”

少冲紧紧的抱住她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对我少冲而言,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子,就算亡命天涯我也愿意,何况我本来就是个乞丐,本来就该过流浪的日子。”

白莲花感动得泪流满面,仍是摇头道:“不,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你还有你要做的事,我不想你后悔时不要我。其实有了昨夜那一段情缘,我们都该知足了,心中留存这段美好的回忆不好么?”

少冲道:“不,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一把抱白莲花入怀,生怕稍有迟缓,便永远失去了她。

白莲花道:“好,不走,……可是我心中好害怕,但是我不会后悔……”

少冲指着她额头道:“不知你这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一会儿跟我谈婚论嫁,一会儿又要我走,别逗我了好不好?你们女儿家真是变得快,我这个人易信人言,会当真的。”

白莲花道:“你不知道吗?女人心,海底针,你永远猜不透一个女人心中所想。少冲君,你答应我,不要信女人的话,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少冲道:“你也骗人么?”

白莲花道:“是啊,我也要骗人……”

少冲道:“但是我相信你的心,你的心中有我,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出来了。”

白莲花轻轻一笑,遥视远方,手敲竹杖,按节而歌,音调甚美。

少冲却不知她歌辞唱的是什么,待白莲花歌罢便问她。白莲花道:“这是我家乡的歌谣,歌辞译过来是:‘云倚高峰上,犹如我倚君。高峰思不息,但愿我如云。’”

白莲花说完这话时,软躺在少冲怀里,又将这歌辞低声吟了一遍,一滴清泪已自滚落少冲肩头,轻泣道:“少冲君,我好怕,我怕我们最终还是要分开……”

少冲把手背展开她看,只见白莲花咬过的齿痕犹在,少冲说道:“你已深入我的心中,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你别怕,有我在,前面纵是荆棘满路,我也陪你一起披荆斩棘。”

距腊月十四还有两天,两人可以不受打扰的待一天,无所顾忌的说着绵绵情话。白莲花总有说不完的话,说她家乡的风俗,说她家中的琐事,有的少冲闻所未闻,听得入神,见她兴味正浓,也不忍打断,只静静的听着。他只希望太阳慢点,再慢点,不要那么快落下。

当晚两人依偎在一起,少冲说些少时的经历,白莲花素闻西湖之美,也想去少冲家乡一游。

两人谈兴正浓,不知疲倦,三更时分忽从东面屋脊上传来几下击掌之声,南面也有掌声相应,接着一阵轻微的瓦响,南面有三个人奔向东去。

少冲知是江湖人会合的暗号,料与陆鸿渐有关,便向白莲花轻声道:“你等我回来。”

翻开推山,跃上屋顶,望东面一处潜近,只听有人问道:“燕师弟,那边如何?”听声音似乎是华山派的龚向荣。另一人道:“看过了,没有人。”又有一人道:“龚二哥,你看约咱们来吴越楼的对头是谁?”龚向荣道:“我也不知道。对头武功甚高,我们要小心在意,就算不敌,也别堕了咱华山派的声威。”说至此,七八个人影都向东面窜去。

少冲心想:“约他们的对头若不是陆鸿渐,也必是魔教中的高手。”回到住处,对白莲花细述了所闻,后道:“咱们要不要去瞧瞧?不过打搅别人约会乃是武林大忌。”

白莲花道:“这会儿还管什么大忌小忌,走,瞧瞧去。”

两人循着华山派去的方向,来到一座楼前,只见楼顶亮着灯光。酒楼似乎久已废弃,破烂不堪,风中吱吱作响,仿佛随时会轰然倒塌。两人上屋顶,移开瓦片看下去,楼内灯烛摇影,八个人正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当中一人正是紫霄宫见过的龚向荣。

“嗒嗒”声中,有人上了楼梯,听声音人数颇众。华山派众人立即手按兵刃,目光投向楼梯口,全神戒备。只见楼梯口头一冒,第一个上来的是名中年道士,认得是武当派的长青子。

长青子见了楼上诸人,愕然说道:“贫道还以为谁呢,原来是华山修罗刹的朋友。”

后面陆续上来十四名年轻道士,皆手按剑柄,怒容满面。

龚向荣抱拳一揖道:“华山派与武当派的梁子已揭,不知长青道长约我等前来有何指教?”

长青子剑身抽出一半,喝道:“本派何曾约过你华山派?这句话贫道还想问你!”激愤之至,脸胀得通红。

龚向荣略一沉吟,随即满面堆欢道:“原来是一场误会!看来你我都是为同一人约来……”

长青子见对方没有恶意,放回了剑,道:“原来贵派也收到了字条……嗯,不知对头是谁?”

华山派这次来莆田赴援,昼伏夜行,尽量避人耳目,没想到在仙游住店时遇到一件奇事,有人在众人睡熟之时到房中折断兵刃,留下约斗字条,言辞极是无礼,其时对头下手,众人早已命丧睡梦之中,可对头偏偏要约在吴越楼比斗。众人遭此戏弄,觉得大丢华山派脸面,因此皆不愿提及。此时见长青子面色难看,欲言又止,料知武当派也是受了此辱。

不久又有峨眉派普善师太、昆仑派的佘云柏各领弟子来到,亦言为人所约。众人计议,对头一下子约齐五宗中的四宗,多半是一个自大狂,武功初成便想斗败四大派一举成名,如此一想,心安了许多,对头不一定必致人死地;已方人多势众,对头要独赢四大派绝非易事。正纷扰之际,有人听到了异声,顿时住了口,其他人跟着也静下来,竖耳听楼下的动静。

有人以极悠闲的步伐上了楼梯,众人手按兵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楼梯口先是现出一个草毡,然后是灰色长袍,无耳麻鞋,渐渐整个人立在了众人面前。此人身材魁梧,长着一张让人不大容易记住的面孔,不知是饱经风霜,还是长年积郁,额角已见皱纹,须发都已灰白,任其散乱纵生,右边衣袖虚垂,风来时竟飘了起来。

群雄中有人惊叫道:“是陆鸿渐!是……是姓陆的大魔头。”那人虽极力不显出惶恐之态,仍是舌头打颤。其他人一听眼前之人竟是魔教右护法陆鸿渐,都摸出兵刃,摆开架势,一场狠斗一触即发。

屋顶的少冲、白莲花对望了一眼,料想“独臂天王”陆鸿渐约斗四大派,必是因为四大派赴援南少林,故先除去其翼助。再向下看去,见陆鸿渐走到群雄近前,目光向他们一个个扫过去,冷冷的道:“就你们几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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