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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山麓,狼山雄奇险峻的轮廓越发清晰。
那人一直行得慢条斯理,像是颇有闲情地一路游赏。待到知翠喘得话都说不连贯,符落璃才恍然,那人是故意慢着脚步等她们。
黑衣公子虽看似闲庭信步,倒一直留意着后面两个闺阁少女的声息。眼见山中寺庙已远远露出一角飞檐,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那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步伐沉重,呼吸粗重凌乱,偏一张小嘴不闲着,喘得肺都要炸了,还在叽叽咕咕地唠叨:“这寺庙到底……到底有多远啊,二少爷能不能……能不能找得到……我们啊,哎呀……小姐,你口渴不口渴?再坚持……一会儿,想必就有……就有清茶润口了。”
可是那位小姐却一直脚步轻快,呼吸亭匀,倒不似个见风就倒的千金大小姐。只听她轻声嗔道:“快消停些吧,一路牛喘,也封不住你的口。”
又走了一柱香时分,一排参差的寺庙终于映入眼帘。
符落璃暗自打量这寺院,不像深山古刹,倒像是个临时的战场,四周有瞭望的塔楼,还有石筑的堡垒。
进得寺院,才知这里供奉的是蚕姑嫘祖,也就是轩辕黄帝的元妃西陵氏。
符落璃的狐疑落进那人眼中,但听他语声淡淡地道:“当地人称这里为蚕姑寺。寺中住的师太姓孙,名深意。”
落璃轻声问道:“那这里……?”
那人随她目光看向四周堡垒,随即慢声道:“乡里百姓踞守寺庙,抵御流寇。”
其时,朝野动荡,政权交替频繁,出帝不再向契丹称臣,北部边境赋税、劳役繁重,盗贼流寇四起。蚕姑寺师太孙深意的两个侄儿孙方简与孙行友,便率领乡里百姓,在寺庙里修筑堡垒,保卫自己。
早有人将他们带入禅室,奉上茶点。
那人用了一盏茶,便起身出去。知翠边服侍落璃净手饮茶,边低声道:“我看他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偏又不像是来参禅悟道的,不知为何事来此。”
符落璃笑道:“真真是一颗操不完的心。”
知翠末了又担忧起来,不住叹息道:“周妈妈和雁书也不知现在怎样,还有那些行李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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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璃垫了饥,信步走出禅室。
这蚕姑寺庙虽香火鼎盛,因建于山中,倒也清幽非常。
她在寺中兜兜转转,不觉进入后堂。
后堂前有一方天井,四周古木参天,天井里有一个小小的放生池。
符落璃轻手轻脚走到池边,见数不清的游鱼嬉戏莲叶间,见到人影,便聚集过来,鱼唇翕动,憨态可鞠。
符落璃见四下无人,不由玩心大起,她探手摘了片苇叶,随手折成叶笛,唇微扁,舌抵下腭,试了试音,便婉转高亢地吹了起来。
自从三哥教会她吹叶笛,这还是第一次这般放心大胆地吹响,虽然并不像三哥吹得那么嘹亮悠长,但胜在她心无挂碍,单纯明朗,这段自小听奶娘哼唱的小曲儿,自她唇中逸出,倒是别有一番自在明媚。
落璃独自吹得欢畅,却没留意后堂的静室里,有两人正凝神谛听她的叶笛。
笛声终了,其中一人端起茶杯,细细啜了一口,她展眉望向对面的黑衣公子,公子如雕似刻的面容,虽谨厚持重,却始终冷冷的,表情自有一种离尘离世的疏淡。一只泛青的茶盏,捏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像白玉与青玉交相辉映,说不出的清雅柔润。
“公子这一梦,有多久了?”